当裴大柱决定前往大贵村找裴春花之后,也就不再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山林里毫无目的地乱走了。
下山的路不止一条,不走要经过大富村的那条路下山,还可以走别处。
对于大富村的后山,裴大柱还是很熟悉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条下山的路。
大贵村在大富村的北边,两村之间还隔了几个村子,走路要小半天。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午后渐渐停了,太阳羞答答地探出了云层。
天色放晴,一扫往日的灰暗阴霾,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一家三口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大贵村。
大贵村四面环山,只有村头有一处两座山峰拱立形成的天堑,可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通行。
若是战时,此地就是天然的关隘,易守难攻。
但在和平时期,却是交通不利,闭塞贫穷。
说好听点是隐世桃源之所。
说难听点就是穷乡僻壤。
所以,大贵村是多福镇最贫穷的一个村子,甚至还是福源县最贫穷的一个村子!
裴大柱熟门熟路地找到裴春花的家,敲了一阵门却无人应声,后来还是隔壁邻居张大娘告知,说这一大家子都去了隔壁禄源县。
因为裴春花的婆婆的娘家亲哥哥过世了,一大家子都哭丧去了,说是要守满了末七才会回来。
“难怪俺姐最近都没捎人来个信,原来是去了禄源县。”裴大柱恍然大悟,他先前还不解为何家里出了这么多事,裴春花也不回娘家来看看,原来是还不知情。
裴大柱的四个姐妹,也就裴春花嫁得近一些,其余三个妹妹,也就是裴老婆子生的三个女儿,都嫁出了福源县。
因此,在以往但凡家里有什么事情,也是离得最近的裴春花先知道,她回娘家的次数,比另三个妹妹也勤快许多。
裴云婠向着张大娘多问了几句话,同她道了谢。
张大娘见裴云婠客气礼貌,同她摆摆手后,关上了院门,继续进屋里忙活去了。
裴云婠琢磨了一番张大娘说的话后,一脸神色未明地看向裴大柱,“爹,我听张大娘说,现在极少有人给亲戚守丧守满末七的了,我大姑的婆婆,倒是挺重感情的。”
裴云婠这句话不是夸赞,而是试探。
守满末七就要七七四十九天整。
裴春花的婆婆和娘家亲哥是亲兄妹,带着一大家子前去哭丧很正常,但守丧服孝一般是直系子孙辈该做的事情。
除非兄妹俩感情特别要好,坚持守丧也可以理解,但外嫁女带着婆家的一大家子回娘家来守丧,就不太常见了。
裴大柱没多想,只说了一句,“可能是亲家奶奶同她娘家哥哥感情好。”
王氏听到这话,忍不住背着裴大柱翻了个白眼。
好个屁!
裴云婠看到裴大柱和王氏夫妇二人不同的表情变化,也就知道其中必然有些什么隐情。
并且,刚刚张大娘一时嘴快,说了句话:“余老婆子一听娘家亲哥哥死了,连地都不种了,立马带全家去哭丧,这太反常了!想那老娘皮平日里多抠搜啊!别说是死了亲哥哥,就是死了亲爹亲娘,也不能耽误她家种地!除非…”
张大娘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捂嘴截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裴云婠却已经会意。
怕是打着守丧的幌子,行别有用心之事了…
看来,这个裴家大姑的婆婆,是个厉害的人。
裴云婠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计较。
“当家的,你看这大姑子也不在家,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裴春花一家人此刻都不在家,王氏反而觉得庆幸。
王氏不知道村长和张猎户、李猎户以及另几个村民的谈话,对于在大富村买田买地安家之事,还抱有期望。
“回哪儿去?俺们已经被大富村赶出来了!俺这辈子也都不会再回大富村了!”裴大柱赌气似的说道。
“当家的,你这…是为啥啊?”王氏不明白裴大柱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裴大柱也不打算继续瞒着王氏,他先前是太生气,现下冷静了不少,就把听来的那些话,都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闻,眼睛瞪得老大,“村长他们…咋这样…这样没良心呢?”
“媳妇儿,以后俺们都不回大富村了,你也再不要提那些人,俺觉得恶心!”裴大柱的表情凝重又严肃。
王氏被裴大柱的这般模样吓得一哆嗦,小心翼翼地道:“俺省得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王氏却还是不敢相信,她没亲耳听到村长等人说的话,根本无法想象得到那些人的恶毒嘴脸。
听着这夫妇二人的对话,裴云婠没插一句嘴。
如何选择今后的生活环境与方式,都看他们。
裴云婠只负责教给他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而他们今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都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她只想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不会去左右别人的人生。
“俺姐不在家,那俺们就去找大贵村的村长,同他商量在这里落户和买田买地的事情。”
不消说,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裴大柱得到了锻炼,颇有些主见了。
一行三人就问了路,往村长家里找去。
农忙还未结束,村里闲着的人不多,但裴大柱一家三口牵着一头大野牛进村而来,还是吸引了路过的村民们的注意力。
大贵村是远近最穷的一个村子,村里有家养黄牛的人家都不多。
今日见着一头健壮无比的大野牛,都觉得稀奇得很,也羡慕得很。
一群小孩子跟着大野牛的屁股后面追追跑跑,好奇却又不敢上前。
大贵村的村长恰巧还在家里歇午觉,被自家婆娘吵醒,一脸不耐地出来见客。
看到裴大柱一家三口的穿着打扮,村长嫌弃地瞪了一眼,面色更加不耐了,“啥事?说吧!”
“丁村长,俺是你们村老余家二媳妇裴氏的娘家弟弟裴大柱,俺来找您买田买地的,俺们一家三口还想在你们大贵村落户。”裴大柱笑着说明来意。
丁村长皱着眉,睡眼惺忪地打量着裴大柱一家三口,“你们不是大富村的吗?咋要来我们大贵村落户哩?”
大富村的裴家用秀才郎换了个赔钱货的事情,以及裴家二老抛弃裴大柱一家,去京城投靠秀才郎“大孙子”这件事,都已经在福源县传开了。
大贵村虽然位置偏僻,消息闭塞,但也听闻了这些事。
对于裴大柱提出的要求,丁村长心有好奇,却也生出些防备。
听说裴家二老离开时,可是没有给裴大柱一家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这一家三口,凭什么到大贵村落户?
裴大柱老实地交待了缘由,“因为俺姐家住这里,俺也就想搬来这里。”
“就这么简单?”丁村长面露狐疑。
裴大柱一家三口被大富村驱逐出村的事情发生在昨日,这会儿还没有传到大贵村来。
裴大柱讪讪地笑了笑,“丁村长,俺也不瞒您,俺爹带着一家老小搬家了,却没带俺们一家,大富村的人欺负俺们一家人,因为俺姐住在这里,俺们这才想要搬来你们大贵村,以后也有个照应。”
“落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的事,你这不是胡闹吗!”丁村长呵斥裴大柱一句。
裴大柱腆着笑脸,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丁村长面前,“丁村长,俺有钱买田买地,也有钱建房子,求您行个方便。”
丁村长看到这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眼睛都直了…
“你…你…你哪来的银票?”丁村长这句话问完,才觉得不妥,他没有立场质问裴大柱的银票从哪里来。
裴大柱却丝毫不在意,他把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丁村长,前几日俺媳妇儿带俺闺女去挖野菜,俺闺女挖到了一株小人参,换了点银子。”
“人参长什么样,俺和俺媳妇儿都不认得,但俺闺女认得啊!她以前住在公主府里,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人参这种好东西更是天天吃呢!”
“丁村长,俺就是一个庄稼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银票呢!这事我也就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同外人说啊!”
这些话,裴大柱事先问过裴云婠能不能说,得到裴云婠的首肯,他才说了出来。
丁村长先是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却很快释然了。
公主府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根本无法想象得到的。
大概人参这种好东西,在公主府里,就跟大白菜没什么区别了。
见裴大柱拿得出银子,丁村长的面色友好和善了许多,“既然你们有银子买地建房,在我们大贵村落户也是可以的。”
朝廷对户籍管得严,搬家落户都得符合规定。
想要在城镇落户就必须在城镇里有宅子,想要在乡村落户就必须有地。
裴大柱一家三口在大富村连块地都没有,这也是他们虽然有大富村的户籍,却也会轻易被大富村的村长赶走的原因。
而他们一家三口想要在大贵村落户,只要买了大贵村的地皮就可以了。
先前裴大柱和王氏还想着向大富村的村长妥协,是念着毕竟在大富村里生活了几十年,对这片土地山水有了感情,不愿搬走,也害怕去一个新地方。
若不是大富村人还要趁火打劫,逼得裴大柱痛定思痛,裴大柱也不会义愤填膺的离开。
丁村长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他堆着笑脸,带着裴大柱一家三口去大贵村里看了一遍,让他们选一处中意的地皮。
“爹,娘,我觉得这一处挺好。”并不打算过多干涉的裴云婠,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