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晃了两下腿,笑着没搭腔。
听他接着问:“现在娃儿些又啷个样嘛?你那,还大学生呢,现在在那边搞哪样嘛,以前谈恁高的文凭呢,又谈考公务员考这样那样,这边好好的甩了要到大城市去,是个人发展唛还是打工嘛,外面不好混哈,你以为。”
老张:“做哪样不是打工啊。”
“打工也要分个等次噻,打工也是分打哪种的哈。”他道:“在哪里打工,在哪个位置打工,打哪种工,嘿,不是一哈都当领导噻,打烂零工跟坐办公室一样啊?扫大马路跟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又不一样哈。”
郭老毛把脸朝着门口,像自言自语似的:“管得了头发黑管不了头发白,要你操心。”
“啧——”他把脑袋往后转:“都是一堆的人唛相互关心噻!岁数到这里来了,他又一个子人,其他哪个会来问他这些吗?儿女个人忙,只有熟悉的人来问他两句,其他哪个会来搭理你啊?当妈老汉唛谈的最多的是只有这些龙门阵噻,年轻的时候数盐数米,老来盼儿盼女,人,哪个不是楞个嘛?一辈子就为恁点事!你莫非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现在你岁数一到,自动下岗自动下台,看的都是儿女!出去传的都是儿女的名,哪个还认得你哦,认得你的都死完了。儿女,他们好你就好,他们面子大你就面子大,他们过得如意安逸你就过得如意安逸。欸这个不是说靠着哪个,是人的循环就是这个样,年轻的时候他靠你老来你靠他,年轻的时候他翅膀不硬没得能力,老了你翅膀飞不起来了你又没得能力了,那你不只有靠他?光荣也是他背时也是他。”
他说完,又把郭老毛望着:“当然咯你是不一样,你是个人有退休金有这样有那样,老大老二两个,反正这个不来欸那个也还过得去,你是没得啷个好焦的,你站得硬。”
可瞧那语气,心里恐怕不知如何腹诽,你再有几个退休金,儿女不挨你,你就还是没得靠山一样,再安逸再得意,他还是有弯酸你的名堂。
老张就更造孽了,退休金比不上郭老毛的一半,儿女也没得郭家两个儿子有出息,还没了伴儿没人陪,看这衣着下一辈就是不孝顺的,东家踢西家,个人顾个人。
他叹两声:“还是要看个人的命,还是要个人命好,再啷个谈,你命里面没得那个财,递到你手里来你都握不住,都要漏出去。你看你屋里,恁大个大学生,按那阵儿来说的话那不得了啊,现在才大学生满地跑吧,按那阵儿,正儿八经是值钱哈!”
不给老张得意出声,他紧接道:“还是你把他亏了,这个最有可能在你屋里给你扬眉吐气,争光,优秀的人,关键还是你个人没把他扶养好,你没得那个本事,没得那个实力!你是放人家那些有权有势的家庭里的话,你有这个脑壳有这个本事,你大学出来我马上就给你安排个位置或者单位,你马上起来就是正道就是大路,何须你去拼你去个人闯?你个人闯你还,考这样考那样,你没得那个关系你还闯不出啷个名堂,人家真正把关的挑选的还是那些有钱有势,有关系有人脉的!上一辈是乡巴佬是泥腿子下一辈再强你强不到哪里去!谈龙生龙凤生凤呢,你当耗子你就永远只能钻个耗子洞,你翻不出龙门,你没得那个本事!”
老张清咳着嗓子:“……”
“你也不要眼气!人家那还不光是有权势有能力!”他把话说的像巴掌拍桌子那样:“娃儿有本事,妈老汉都不屁!因为是啷个呢?你看你是像妈老汉当官的,他教育子女他就晓得该啷个教育,从小他学的看的会的就跟你这些不一样,等他走那条路他就轻而易举。或者你是搞公司的,你开公司挣大钱,人家眼光又不一样,他跟做小生意的又不一样,所以为啷个有的人只能做小生意养家糊口一辈子吊着他做不了大生意呢,舍不得!不像你这些眼皮子浅丁丁点点只顾眼前,哪样都斤斤计较,点点小钱儿跟人家闹不愉快。做大生意人家就晓得放长线钓大鱼,铺排人脉,输出去的以后都是大把赚转来!是你的话,吃了这顿没得那顿,手里有点纸灰灰儿你都舍不得甩出去!你还舍得把啷个甩出去?这个就是差别,这个就是人跟人的不一样!
像你,你能给娃儿啷个嘛?吃饭你都一顿只有吃那几个菜,转过来转过去都是那几个菜,白菜番茄黄瓜豇豆,不是炒就是凉拌,你看人家吃的啷个呢,人家就晓得那是紫甘蓝青甘蓝,那是圣女果还是水果黄瓜,人家还有这样海鲜那样山珍,你光晓得有条鱼有朵菌儿!人家就是拿出来你都不认识,你都没见过!”
老张盯着他搬弄的那把椅子靠背笑,他像地下冷得很,上半身都不自觉的缩着,嗓子也不舒服,总是不住的,声音细微的清咳着。
郭老毛:“人家还不算好?人家不晓得比你强到哪里去,你屋里出来几个人才嘛?”
他便把身体坐正了些:“所以我谈可惜噻,按照道理说的话,像他这种脑壳,这种适合读书的,应该说出来不至于还是个打工命,至少跟你我这些不一样嘛。要扶一个大学生,要好多精力啊,累死累活扶他成才,结果现在你看,还是打工,所以谈有啷个意思嘛,搞来搞去你还是搞不赢那些有权有势的,还是不如人家,还是没得人家站的硬,始终你人脉不够。
你认得到哪个嘛,想找人帮忙都不晓得从哪里入手,人家那些有门道的,稍稍有点本事有点能力人家就进去了,现在是这个社会噻,光你一个人的本事算啷个本事啊。”
黎书平进出始终笑眯眯的,小娟在厨房收搞完,在门口脱围裙,笑道:“以前拼娃儿,现在拼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