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信和两个达都没吭声，郭建站在几个人后面，闻言转个身看身后餐厅桌上盖着的饭罩。

“......我有啷个病啊，吃得走得动得，我身体好得很。”老张自己回答，斟酌思考着：“没得哪里痛哪里不安逸，我哪里都好得很。”

“我个人觉得好！生病就是你这种才吓人，不生病就不生病，一生病生的都是大病，都是恼火的医不好那种。所以喊你平时个人多注意呢，吃的喝的，营养跟着走，还要注意锻炼，恁大年纪了不该操的心不要去操，还有啷个放不下舍不得的嘛！二老子病了就病了，死了她也解脱！你万一也跟着病的话，她病了恼火了有这里恁多人经管，出钱出人，自然有人晓得安排，你把个人瘦成楞个，哪点好嘛。

这回二老子死了你也没得啷个好焦虑的了，个人该吃吃该喝喝，心情好点，注意到锻炼，其他你样不要管，像我经常谈我妈老汉的，还有几十年好活哦，谈不好明朝一场病就来了。死的快还好，是像二老子楞个拖她三五月三五年的话，有的你受！拖都把你拖死！”

这些话郭建大约已经听的烂耳，没等他说话，在身后同忠信道：“忠承他们谈好久转来嘛，弄去烧唛直接抬转去嘛。”

“明朝，一哈都明朝转来。”忠信道。

潘达又谈：“本来是准备弄去烧呢，爷谈不烧欸，那就还是整个弄转去噻，弄石岩去，直接从一条龙里面出来。”

刘达道：“天气热也放不得。”

郭建点点头：“你是弄上面去的话，还是烧了好些，没得人，怕上面野猪野物那些，没得人，把坟拱了都不晓得。”

老张在孩子们商谈的声音里重申:“不烧她，就这样抬转去啷个不行啊，活生生的人哪个拿去烧啊……”

说完又反应过来她是死的，恐怕他们也会笑他还没回神，可大家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仍只几弟兄说话：“拱坟倒不一定唛，只是可能妈妈那个坟在老房子板栗树那儿，怕进水，落雨麻烦。”

潘达道：“不挨着伯伯吗？”

忠信正为此有些恼火：“妈妈那棺坟是两棺，以后老汉也还要上去，伯伯那后面挨着婆婆爷爷的坟，懒得到那里去打挤。”

刘达笑：“爷应该还有几年。”

一哈都愁云惨淡的笑。

郭伟这里长篇大论说完，听后面几人说的热络，又来问老张：“跟老大放信没得嘛？忠传又哪阵儿转来欸，该通知她走前头噻。”

”......“老张恍恍惚惚的，像听不到人说话似的，眼睛望着他背后说话的几个人，脑壳却不知道在想些啷个。

郭伟只道他心里怄气，又道：“她这个，个人妈过世走都不转来的话，不合道理，本身那阵儿招的就是上门女婿，你们就是归她管，又是老大，按理说的话她应该走前头哦，还整得这里，穿衣裳都要嫂嫂这些给她穿。”

刘达道：“姐姐身体不好，前面也谈生病了住院呢，年轻时候累很了，老了身体都要差些。”

郭伟便道：“那坡坡出来的哪个不累嘛，所以我就是谈我姑爷，等这里过了把他喊医院去看看呢，年轻的时候累伤了累傻了，做活儿没觉得，一等老了等歇下来身体就遭不住了，透支了的嘛。”

他又说起来了，没关的洗手间里几个女人都不说话，黎书平还在不住的抹眼睛。黎书慧生前虽有好长一阵没吃什么东西进去，可她得的直肠癌，本身大小便裹身难闻，又久卧病床，阿姨只是来擦擦身子换垫子，没有正儿八经放水里洗过澡，异味从洗手间传到客厅，卧室里的味道也飘过来，满屋乱窜。

潘迅小声道：“娘上山过后这些一哈都甩。”

黎书平道：“要烧呢，这些唛该合着她走时穿的衣裳鞋子袜子一起烧噻，还有她平常用的多的，喜欢的，一哈烧给她，眼睛也不看见呢，多烧两根拄路棍。”

丧礼无非那些过场，把人抬到石岩一条龙，通知亲朋宾客，吹吹打打，叩首作揖，哭断肝肠，上山入土，人世两别，再各自散去。

老张坐在搭着篷布的门口，像那里是他的固定位置一样，有时是坐着，双手扶着膝盖，有时是往后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在望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只能看到一个神思恍惚的呆样。

“人家就是说的嘛，一个人走前头的话，后面那个人也要去脱半条命呢，始终伤神的嘛，搭伙过一辈子，一个屋蓬蓬下面住几十年，管他好拐，二天噻，硬是想看都看不到了哦。”

“还要啷个想看看不到啊，恁大把年纪了，谈不好今朝你走明朝我走，前头去后头来，快得很。”

“是倒是楞个哦，两个伴儿像走一个的话，后面那个人伤心多了也跟着走得快，他像那电视里面放的那样，老来伴儿的嘛，一个人寡独独的进屋出门都是一个人，儿女又隔得远的话，找个谈话的人又找不到！所以谈有些一个人住着住着就傻了呢，天天就是楞个光坐着，又没得人管，哪里坐唛坐一天，哪里睡就睡一天，饿了才起来找吃的，不像两个人有个规律，有人管着，一个人是样样都要差些。”

“差也差不了好多，依我说一个人还要自在些，是天天在屋里跟你吵你还嫌烦巴不得他早点死，始终要有个人先走，哪个走前头都是走，你后面始终要跟着来。”

“总归走前头的人安逸点哈，总归走前面的人好过点，再是吵呢，吵都没得个人跟你吵的话，你自言自语？要不了两天你就要傻！”

“......”

要啷个傻不傻的，总归要走。

老张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张家上一房人大，虽说老一辈没几个在了，下一辈都搬出去，人减了不少，但坐拢来，上十张桌子还是有的，又是放假，娃子们转来了，满屋里来来回回的蹿。黎家那边的人少些，黎书慧嫁出来恁多年，至亲的还有黎书平这个妹妹，前几年还有个亲舅舅，现在都是些晚辈在走，林林总总算来四五张桌子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