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上面还好些哦,还有两户人在那里住着,王正书还放羊子,我们下面点儿没得人,还要荒,还要荒,二天硬是屋基在哪里都找不到,下一辈噻,也转去不了咯。”
席三娘伤心一阵,也不管人家着不着急,又哀伤的虚拽了她一把:“走了也好,楞个活着也造孽,她楞个躺着活着也累,你们也累她也累,又要你们照顾,她一个人也没得意思。你们上班去了也没得个人谈话,她也出来不了,楞个日子最难过,走了好,年轻时候恁歪一个人呢,不是这车祸的话她还有的活,捡壳子捡瓶子,没得哪儿痛个人走得吃得。
是车祸把她害了,人就最怕害病,一害病精神一差人就不行了,再好的人一生病都萎了……你们也算解脱了,也拖累你们吧,一躺床上的话洗啊换哦,这样那样腌臜得很,再是个人生的都不愿意站拢去,老古话谈久病床前无孝子呢,你们也辛苦,上班上学。你们这可能要忙点了哈,过年过节超市兴搞活动呢,你们可能要忙点。”
“……没有,这哈儿没有在超市。”何芬的轻轻的笑又挂到脸上来:“年过后没有在超市了,现在没在三江,在市里找的班上。”
席三娘总是不等她说完:“到市里去了哦,难怪说这出来几回没碰到你们,哦跟娃儿一起去了是不是嘛,那根水就一个人在这里吗?根水也一起去了嘛?娃儿谈人没有嘛,恐怕要结婚了哟,谈好没有?”
何芬笑道:“没有呢,才上班没好久,他谈不着急欸,这一哈在市里一起的,他老汉也在一起的。”
“哦根水也到市里去啦?他这里单位工作恁多年呢也跟着去啦?那里是整啷个嘛?也要得,年纪大了是要跟娃儿一起方便些,像生病啊感冒啊这些,平时娃儿在身边要有个照顾些。现在你是喊我一个人到医院去唛我还样找不到头,啷个挂号哦啷个看专家哦又是啷个取单子看单子哦,我们这些还点儿不懂,点儿看不懂那些,只有是你们年轻得行,我们老了没得意义。
你们往大城市走也好,现在年轻人耍朋友也兴耍大城市里的,大城市里的户口好工作好,你们这里唛,等他两个个人结婚了你住不惯又转来就是。哎呀住久了也是过孽,年轻人跟老年人始终是住不到一起的,你妈妈还好她不多话,随便啷个她不开腔,我屋里不行,我们媳妇这样也要说那样也要说,老年人跟年轻人的习惯又不一样,哎呀住一堆懒得谈,话多得很。”
何芬没同她说三江的房子已经卖了,她脚步已经侧了好几转,席三娘见她这样,意犹未尽的,又问她:“那你今天没有上班哦?转屋里来拿东西吗?哦等于是你妈妈过世了你们就一起到市里去了哦?”
“欸,这里过了走的。”她已经转身走了两步,回见席三娘跟着她走上来,又停下来回道:“娃儿他急着上班呢,一起下去的。”
“也是忙,年轻人是忙,一工作就被套住了,走哪里点儿时间自由没得,不像以前那阵儿屋里种庄稼方便,现在是一上班就走不了哪里,人家说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呢,是这样。”
席三娘跟着她撵了几步:“要得,你忙嘛,你去,像要落雨了欸,我还没带伞,我也要转去了,我就住这后面不远点儿,我也是,我娃儿喊我跟他们一起呢,哎呀住不惯,算了,我还是个人转来。一个人只是说怕身体不好起不来,实际还是没得啷个,我那几个侄儿侄女有时候也转到这边来望我呢,一个人也还是可以……”
何芬已经走到那头桥边往台阶下去,步履匆匆的,席三娘趴到栏杆上来望,没一会儿又见她从桥下走出来,往前面公交站去,很快上了辆公交,彻底消失在了人海车流。
她望着公交远去的影子,嘴上由不住的:“……还没想到她都死了,李国珍都死了。”
有人站到她边上来,她又转脸朝那人笑着,像同长辈说话似的极客气的模样:“年轻时候恁歪一个人,还说她要活到八九十呢,罗昭全死了她一个人又没得负担没得人管,个人管个人。去年下半年还到处捡垃圾捡壳子卖,一个车子就把她撞的爬不起来了,悄悄咪咪的就死了,不是这里听到的话你走哪里去晓得信儿哦。恁歪一个人……她两姑嫂都没得信儿了,吴秀珍也没得信儿了她也走了,晓得吴秀珍这又在哪里啊,那坡坡的人噻,望着望着就没得信儿了,望着望着的人就走完了,屋里的也走了,出去的也不晓得走哪里去了……
一哈都谈吴秀珍二天要造孽哎,她老了恐怕比她大姑子还要过的好些,她几个姑娘孝顺的嘛,你再生个啷个,不孝顺就是个球,不孝顺你就没得想头你就造孽。再是养儿防老呢,他一不关心你,媳妇也不是亲生的,媳妇那些倒不好谈哦,媳妇是人家屋里的,她吃个人妈老汉的饭长大的噻,哦,她只有责任照顾她个人生的,其他那些,你也糊弄我呢我也糊弄你……”
那些人把她怜悯的一望再望,默默往边上移开去,她也不在意,又把目光望向下面的车流,终于不再说话了,苍老的脸上还挂着笑,站成了一座石像。
她遇到的第二个人是瑜洁,黎书慧娘屋里的侄媳妇,黎书慧从这时又在住院了,她的身体就是这样,不足为怪,旁人听到这件事只好奇一个问题,就不知道她吊了多年的这口气到底什么时候能落的下去。
席三娘同瑜洁道:“她还有的拖,还有些时候儿,她现在样不焦的嘛,子女儿孙一哈都好都安家有恁好的工作呢,她还焦啷个嘛。人只要一宽心的话,点把点时间死不了的,她那病又不是这才有,她那是恁多年的老毛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