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钱呢(1 / 1)

转来 李冬狗 2114 字 3个月前

车子一开动,凛冽的风一瞬更锋利如刀,儿子嗡嗡的声音从安全帽下来飘过来:“炒菜了,我出来的时候在跟姐姐视频,姐姐她们谈不转来了,好像说商量到宁夏去呀,不晓得决定没有。”

“哪阵儿去嘛?现在吗?年还没过完呢,慌啷个?”

“不晓得,还没决定呢。”

“哥哥一个人去唛两个都去嘛,你姐姐恁大个肚皮。”

“可能是两个吧,好像说哥哥哪个亲戚在那边呢,去了有住的地方,正好那人过年回来跟他一起去吧,暂时还没商量好,他妈妈也是说远很了,姐姐恁大的肚皮,就是担心呢,也不一定,可能等姐姐生了娃儿放屋里她两个去呢。”

娃儿生了就舍不得娃儿了。

张口就是一嘴冷风,何芬默默的听着,随孩子和电瓶车一起从喧闹去往安宁,夜空有烟花绽放,沿街有音乐在放送,路人边走边逛边说话,年从一路闪现的大屏幕里跳出来,张灯结彩。

何芬房子这边的小区多,天黑时虽没有商业街那边的热闹繁华,一路走来,万家灯火也温暖如繁星。从前每天上下班匆忙,从未对此细看,白天不过一堆混泥土钢筋和瓷砖,现在坐在儿子身后,一路穿过,发现这黑黢黢的夜满眼都是叫人宁静的安逸。

或许,有离开单位那个叫人窒息的环境的原因,突然一下感到,黑夜真是比白天安逸太多了。

“你身上这件衣裳暖和不?过年也没说重新买一件。”何芬拉着儿子后背的衣裳道,转来屋里就一直是这件衣裳,洗衣裳做饭搞卫生都是它,过一个新年还是它,两边衣袖下面已经有了一层黑黑的油污:“趁好这两天好多超市商场做活动打折,逛了买两件衣裳,给你老汉也买件,他这好几年都没买新衣裳穿了。”

罗浩道:“昨天我们从电力街转来说给他买件呢,他不要的唛,舍不得,我也说过年给他买一件呢。”

“他是好几年没换新衣裳了,你老汉的性格你还不晓得。本身他买衣裳也是没得穿处,除了上班就是睡觉,在屋里都是以前的烂衣裳,上班工作服,平时不出门的人,有啷个要买的都在超市买了。”

“网上买的又不合身,回回买转来你们都退了。”

“他肩膀宽,买衣裳是要比着买,不然买转来穿着就是不合身,明朝你爷俩看吧,拉他出去给他买件,过年也买件新衣裳来穿,趁好到处做活动。”

“要拉得出来,你晚上转去先把思想工作做好。”

母子俩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短暂,很快又相互都沉默了。好半晌,罗浩道:“给婆婆也买件吧,她也没得啷个好衣裳,我看她这两天中午有太阳还像可以起来在阳台上坐哈儿了呢。”

风把他的话吹进寒夜里,何芬没赞同也没阻拦,从后视镜里看,她像仰着头正在看马路两旁高楼里的灯光。儿子笑了笑:“快点存钱买二套。”

何芬噗嗤笑出来:“你拿钱来噻。”

儿子道:“正在存呢。”

“……”何芬又笑一阵,笑容逐渐黯淡下去了,先前李国珍车祸还赔了人家好几千的修车钱,又是住院的钱。根秀那边借出去的几万恐怕是收不回来了,根水先前还去看康璇,几趟来回路上也花费不少。

这些都是没必要算的,只是相较往年,这就是额外多出来的超额开支,而且,罗根水现在失业了。

罗根水失业了。

母子俩都没有聊康家人和与康家有关的事,不谈母亲白天在单位的处境和境况,也不谈儿子和父亲奶奶在家里,不谈两人出去找工作的结果,也不谈警察来了好几趟,父亲总是在屋里寡言的抽烟。

老房子没有电梯,母子俩却不敢把车停在楼下车棚里,而找了个离自己楼栋较远的马路边缘位置摆了,再走路回家。这一阵小区不太平,连带保安巡逻的次数也增加了,两人进门,正从门洞后面转过来的保安拿手电筒朝两人晃了晃,不经意走过了,何芬过一会儿回头,正与那人回头打量的目光相撞。她连多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神色自若的转回头往楼上去。

楼道里有灯,不过不很亮堂,罗浩打开了手机电筒走在前面,楼道里任何一个巴掌大的黑影他都默默仔细多瞧两眼,而又在母亲身前若无其事的慢慢上楼。

直走到自家门口,掏钥匙开门,这两天清净了不少,大约隔壁的一直找物业投诉,保安总是来巡逻起了作用。

这个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谁家的电视,大人在说话,孩子在疯闹,老人在咳嗽,声音都清晰轰鸣,又飘忽遥远,隔了好多砖墙与混泥土。

推开门,罗根水爆炸的声音却是从面门直扑而来的:“那你当时啷个不把我瓮死呢,你当时生下来就该把我瓮死噻,免得我现在活着累!活着也累看着你也累想到你跟老头子更累!一哈死了更其好!我活着整啷个嘛!你也是,你又活着整啷个嘛,你恁可怜恁造孽你还活着整啷个嘛你还不死?恁多都死了你一个人死不得?你恁舍不得他们小娃儿死的你不跟着去?老头子死了你不跟着去?罗根平死了你不跟着去?那阵儿公婆死了你就跟着去噻,你还活着整啷个嘛?舍不得啷个嘛?哪个舍不得你牵挂你吗?你去噻,黄河没盖盖子,这里窗子我也没锁死,你跳就是,恁方便你啷个不去呢?”

罗根水一面骂一面冲过去把靠厨房门口冰箱顶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哐啷砸到了李国珍房间门口地上,那屋里黑洞洞的没开灯,显得他像一个神经病跟一个不存在的鬼魂说话。何芬立即反手关上了门,深怕屋里一点儿声音泄露出去了,好像她背后爬满了如影随形的鬼魅,个个儿张着大嘴,伸着血爪,随时摸到背后脖子颈子上来。

“你不要扯那些,随你啷个说我不听你那些,我就是再对不起哪个再对不起再多的人我死不死这个话不该由你嘴巴里来说!不管我做啷个我犯了啷个天大的错不该你来喊我死不死!你没得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