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凶巴巴的,手上不歇,张畅和曾杰尴尬的朝她招呼了一声,下意识往边上坐,身体也坐6起来不再让后面的旭东看到。哪知看不到界面的旭东又转到两人那边去,还是津津有味的望着,一手斜斜的撑在边缘的板凳上,看来似被排挤得很的可怜样子。
这馋得丢人现眼的模样更叫忠旭来气,跟过来要真打他:“喊你搞快点听到没有!你格老子!”
忽然耳边传来巨响,很快噼里啪啦炸开来,鞭炮就在忠旭篷布外面三四步的距离,耳朵炸的嗡嗡作响,她一伸手捂耳朵,陈旭东又挣开去,干脆拉一根板凳坐张畅身边,眼睛长到他手机上。
先生的唢呐响起来,接着,先生们的颂乐响起,前面的人往后面退,后面的人往更后面挤,抬棺的师傅们齐齐蹲在板凳四角,一道起身,嘿啊嚯一声,棺木缓慢向外移动了。
完全听不清声音的轰炸中,知客在安排:“先莫慌,这里棺木要放车底下,放下面车厢,等哈儿道士先生跟潘运潘达一起,你们举幡端这个的走前头,先一辆车一辆车的坐满,最后看嘛,实在想去的,后面主人家有私家车的,有小汽车,后面又来就是。主人家贤惠呢,想去的愿意去的都去就是。”
“快点走了。”也顾不上衣裳袜子,从身后蛮力将他一拖,推拽着往人群前面去,她是同潘迅一个车,又穿回大堂里看潘迅是否还在,正巧她哭兮兮的从屋里出来。
刘达和忠承皆拎死沉两大袋鞭炮钱纸,挤在人群里荡不开身。都是想看玩龙杆的,摩肩擦踵的跟着棺材走,一哈涌到路口去,只能走到路口了,外面倾盆大雨。
棺材出了篷布,潘达潘运两弟兄和信有刘强前后四把伞撑着,底下车厢早打开好,只是棺木不比其他货物,又有戴着斗笠的龙杆师傅在旁蹦跳干扰,几个师傅前后横竖不好放进去,师傅道:“是不是车子小了哦,车厢底下有恁大没得嘛?”
“往里面推嘛,恁长的车子呢。”
“人们往后面退点嘛,一哈在这里挤着,退个身都退不了!挤啥子嘛,外面恁大雨未必你要去帮忙吗!”
道士先生们站屋檐最外面,前头脚面儿裤脚全湿了,身后却退不回去,黎书慧站在先生边上的一块碎石旁,手里打着伞,伞边的水全落到吹唢呐的先生肩上。
先生将她望一眼,人更往里头站,掌坛师终于忍不住了:“往后面退。”
潘达回头来看,猩红的车灯使周边的人只能看个大概,许多手机和电筒的光照着,最后看到了黎书慧,因回身同信有道:“把婆婆喊进去。”
信欢潘宁陈德芳潘迅忠旭都站在人群里,那位置却看不到黎书慧,他朝信欢喊一声:“把婆婆喊进去,等哈儿打湿了。”
黎书慧闻言,下意识朝人群望了望,人却不动,仍继续望着棺材的移动。
信欢挤到她身边来,手却没办法拉她了,昏暗和猩红的灯揉杂在她的脸上,她甚至无法准确表达黎书慧脸上的表情是哀伤,心痛,难过,恼火,生气,或者恐惧害怕,反正今朝先送你,明天轮到我,我死后必然看不见这些的,就当我现在死了,来看一看你们是如何摔摆我,至于潘天发,他去找卢定芳了,以后总要碰面,当然也可能即使到了地下,往后再不见。她伸手帮着婆婆把伞往后面遮,任雨水落到自己身上。
信有又站过来了:“进去噻,恁大雨等哈儿身上淋湿感冒了。”
先生们吹着乐,黎书慧凑近她的耳朵道:“你爷爷呢?他坐前面的车子去了吗?”
“好像没看到人,你找他吗?”
信有又扶她:“先进去吧。”
黎书慧不为所动。
棺材耽误好一阵终于成功搁进去,刘强信有撑着伞来接先生们上车,潘运在下面关厢门,等玩龙杆的师傅摘了水哒哒的斗笠放下面,与先生坐同一辆车。
潘达挤过人群进屋拿幡和潘运的送灵书,有个师傅甩着斗笠跟上来,手上大意了,斗笠一下甩飞到黎书慧腿上来,无甚要紧,只是被吓了下,黎书慧把斗笠捡起来由信欢递给他:“没得事,没得事。”
龙杆师傅和先生们一走,路口空了一小片,指挥上车的老头儿站黎书慧身旁吼:“哪些要送灵的个人抓紧哈,屋里桌子上的毯子个人去拿,落恁大雨呢,或者到那里下了车再牵吧。”
都是老辈子晓得的老规矩,众人的毯子早准备好,撞上急匆匆从屋里出来的潘达,瞧着他像多大火气似的,一言不发光着脑袋往车上去了。
忠旭这才想起来,看到了外面的黎书慧,脚下一抬冲过去拽她:“我不晓得你在这里整啷个!没淋过雨吗?你要去送灵吗?站着整啷个嘛?喊你恁几遍进去进去硬是听不到!”
“……”黎书慧朝她望了眼,极无望的眼神,脚步往里面挪了两步,又停下来,真是不舍得进去。
信欢小声哄道:“进去吧,落雨呢,等哈儿感冒了。”
陈德芳也来扶她:“娘进屋里去坐,外面黑黢黢的看不见。”
忠旭一点不留脸面:“不晓得要喊她几遍,你是要去送灵唛还是想淋雨好感冒输液吃药嘛,站这里望啷个嘛?恁大年纪这些还没见到过吗?像丁点儿没听到一样,硬是要生病了才高兴,你反正喜欢喊这里痛那里痛的呢!”
来往都是人,进进去去的,黎书慧泪眼婆娑由信欢潘宁扶着坐到了边上雨棚下的桌子边。
有张家老辈子劝忠旭:“二姑娘你恁一凶二恶的整啷个,你吼你妈整啷个嘛,那人唛是这一回噻,几十年晃眼看不到了,想送他最后一眼的嘛。”
也有人打趣:“你这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屋的媳妇,恁凶!你吼啷个嘛,恶名声一哈叫你背去了。”
她哼一声道:“是噻,名声都是我的,人都死了还送啷个嘛,个人的身体她不晓得吗,恁大的雨在外面站着,我看你想隔两天一路去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