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迅不愿搭理她,怏怏的埋在胳膊里,也是瞌睡没睡好,守了两天夜,连床被子都没有,人从昨天下午已经开始咳嗽了。
她不搭理,忠旭也懒得跟她说话,只几个老辈子道:“人唛是这最后一回噻,几姊妹转来送最后一程唛他心头不挂牵嘛,他也是欢喜欸也是慈善,他是,不管对子女还是对孙孙儿这些,随便跟哪个都是笑眯眯的,性格好,他最性格好。”
罗明先道:“要谈最舍不得就是潘宏,这个东西还走最后去了,今朝都还没转来,恐怕谈啷个挂牵的话最舍不得的就是他。”
陈母道:“从小在他脚边长大的呢,从小跟着长大的嘛,要说喜欢哪个不喜欢啊,都是个人下面的哪个都喜欢,个人的娃儿哪个都喜欢,手心手背一样的舍不得,潘寓强儿恁大了我看过年他还悄悄塞红包呢,亲家他是不偏心的哈。只是说那两姊妹是要可怜点,妈老汉也没在身边欸,从小就跟着长大的,像我们潘寓潘宁像强儿他们唛,还有这边外婆爷爷这些噻。”
忠旭又笑两声:“你这人家听到还说你怂祸。”
罗明先道:“我这就算怂祸?你怕没看到怂祸的,那是楞个噻,再手心手背一样始终老嫩还是不一样。也是说潘爷他性格好人好,对哪个都喜欢。你们赵盈他不喜欢啊?你们走上海去了,屋里她嘎婆一搞生病他老汉伺候她早晨晚上接送不了的话不是这里潘爷去接?特别是高二那几年,也不省心,他潘爷不喜欢啊?”
“人都过了谈也是白谈。”忠旭又把脸扭了过去。
正式发丧出殡是后天上午八点半,大部分宾客都要明天下午才陆续到来,道士先生们也要明天上午进屋。现在这外面虽然热闹,耍锣鼓吹着,几姊妹和一些老辈子先在这里守着,实际没几个人,中午吃饭时满座三桌人,几姊妹已经占了大头。
张家那位老辈子堂亲正同忠传摆龙门阵,见陈德芳进来,道:“正说你几姊妹,感激你屋里人多,几姊妹占了大头,你两家人也亲近,人家那些都是三姊妹四姊妹,你这里七姊妹,一家就是两个,还有下一辈,是过年一哈围拢来的话两张桌子还坐不完。”
忠传笑了笑,起身分了个坐垫给她,因道士先生还没进门,灵堂里也没布置什么,只是桌上摆了些老张写的符纸,悼文。照片是国庆去市里玩潘宁给拍的那张,戴个帽子,笑眯眯的,颜色改成黑白的之后眉目更显得乐观。潘天发棺材下面的蜡烛又要燃尽了,香是将换的,她走过去要重点一根,忠传道:“过会儿吧,还有燃一阵儿的。”
陈德芳依言,红烛拿在手里挨着她坐下来:“姐姐去睡会儿吧?去睡会儿不,里面那有个沙发,上午忠信在屋里带上来的铺盖,先两晚上没得铺盖他几姊妹守夜还守感冒了,这有铺盖了好睡些。”
忠传摇摇头:“没得瞌睡,你去睡吧,你休息哈儿。”
陈德芳道:“我也没得啷个瞌睡,她们谈的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我现在也是,半夜起来翻个身的话要好半天才睡得着。”
老辈子笑:“操心大了,人一操心就睡不着,这里几姊妹都回来的呢,守夜轮着来就是,前半夜后半夜分开守,只要蜡烛香不灭就可以。晚上还是转去睡唛啷个整嘛,这上面有歇处没有?转去转来也麻烦。”
陈德芳道:“有歇处,他这里后面养老院房子好多空着的,这里馆子老板跟他们打招呼的,六个房间,有车的转去也方便,没得车或者不想转去的就这里歇也可以。”
她因顺嘴问忠传:“姐姐晚上也在这里歇吧,二嫂他们,陈卓大肚子呢,晚上要转去。老二他们反正这几晚上都是在这里歇的,你晕车的话就在这里歇,也热闹,晚上睡不着好摆龙门阵。”
忠传摇摇头笑道:“我转去,晚上他妈妈一个人在屋里没得人,信好他后天请假这两天跟人家换的班,这两天不转屋里,屋里没得人。”
老辈子并不清楚他妈妈:“哪个妈妈在屋里?”
德芳道:“是不好请假,我个人店还好,晚上转去一趟,他幺妹跟刘达也是不好请假,天数又长,医院消防这些正规单位不比其他。”
老辈子道:“丧事最是累人,一熬就是好几个晚上,你这也长,他们有的,日子看得长的七八天都有,那更磨人。我说就是两天完了,今朝死明朝埋,看啷个日子哦,死都死了他晓得个啷个,光拖累小的,死都死了还把活着的劳累一顿。”
陈德芳笑:“是楞个个规矩噻,也是这一回,这回过了二天想守也守不到。”
“那些有啷个意义呢,在生时好就好,在生对他好走的没有遗憾,在生不好面子做得再好再乖还是个假王光。你屋里几姊妹还好,我一味说你屋里几个老疙瘩都命好福气好,这里你老汉也好呢我们二哥二嫂也好,二嫂是嫁二哥嫁得好,三个老疙瘩都是有福气的。”
陈德芳道:“老来伴儿噻,娘是真福气好,走哪里二爷都跟着,平时几姊妹转来喊走我们屋里来耍的话,头一句就是你们来接哇,你娘走不好走不动。”
“是噻,他因为二嫂喜欢凑那些热闹噻,二嫂最肯凑热闹,我说她这也要提前上来欸。年轻时候就是这样呢,一味是同进同出的,年轻时阵儿赶场上街就一味跟着,后头身体不好了走不动了他一个人出门的话,街上啷个小包子儿啊,麻花啊,撒子啊,小家小十儿的都要带点儿转来哄她。吵架从来不吭气儿,你妈妈那个人也占强哈,也是不饶人的,最肯吵架,三十几四十的阵儿天天吵,六十几七十那阵儿也是天天吵。我还在这里摆了,谈二哥跟你们那里上石坝叫吴秀珍的唛?你说那都六七十的人了,还想那些!你老汉也不理她,随她啷个吵,这哈儿七八十了,两个人一堆哪样不好啊,要像我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做梦都梦不到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