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叫潘宏笑起来：“哪个喊你当儿呢，只有你个人当老汉再打了。”

潘达对他们的控诉感到可乐而心虚：“你这个又是假打！那啷个叫暴力呢！适当的管教啷个叫心情不好不讲理呢。那确实你们有些地方做错了呀，就像黑娃偷东西这个毛病，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小时候手脚不干净养成了习惯，长大还能改吗？长大了就敢为了偷钱杀人，你以为是小事啊，你以为是我们随便想打就打。”

潘寓道：“那他为啷个要偷呢？你直接给他不就好了，你不给他他当然要偷了。”

潘达严肃起来：“他要啷个我就给啷个？他要好多我就给好多？他要我有的我还能给，我没有的我啷个给呢？他要地上的地瓜我去刨两个，他要天上的星星我去摘下来？”

潘寓又道：“那也是你个人没教育好，见过天上星星的小娃儿恁多别的娃儿啷个就没有没得到就自己去偷呢？人家就晓得那是星星得不到不要了光是看看，他啷个就非要惦记自己去偷呢？他晓得啷个嘛？他恁小他不晓得你恁大的人你也不晓得？我看有的父母还鼓励个人娃儿去摘天上的星星呢！还觉得得意得很！脸上还有光得很！他晓得星星摘不摘得到落不落得下来落不落到自己头上。”

“啷个叫他恁小他不懂嘛？那他要好大才懂嘛？你觉得你不懂你觉得我没教你，我啷个叫教你嘛？我跟你说清楚了你自己没听进去你还是要去摘那怪我没教育没教你？个人不听话怪妈老汉没教好怪老师没教好？你啷个不怪你个人没投好胎怪你妈没把你生好呢？你就晓得父母没把你生好没把你养好没把你教育好，你个人听懂没有嘛？我说的你做到没有嘛？你个人坚持没有坚守没有嘛？

光是怪人家，光是想饭端来衣裳拿来洗脚水给你倒好，光是谈偏心谈人家好好，只看到人家的好没看到人家啷个努力，我还想换个儿子呢！我还要你！只想指望父母，那我还想怪你爷爷没努力呢！要不是你爷爷恁穷我早就搬到天安门住到人民大会堂去了！我还在这里！我还操这些心！我天天就甩手耍不安逸？我还天天累死累活给你挣家底娶媳妇给你成家？傻兮兮只晓得跟我吵架只晓得欺负我，你啷个不去欺负你妈呢，吵不赢她就欺负我，我都是受气的挨欺负的，你有我造孽？”

“......”

“......”

“......”

唯有潘宏在一片白眼翻天中搭腔:“你这些话从爷爷那儿听来的吧，他爸爸把那些话说给他听，他爸爸又从他爸爸的爸爸那儿听来的，反而代代相传呗，你又把这些说给你下一辈听，以后我再说给我儿子听。”

“......”潘达：“以为今朝初一要给你开印呢。”

潘寓:“他怕你给他开印！”

潘达弄不明白，这两弟兄按说关系应该非常融洽才对，怎么就会横看鼻子竖看眼都不舒服了。张家潘家两家人至今还没有这个情况，说有哪个弟兄是他俩这样，光一看见就开始翻白眼扭头。明明已经二十几的人了，还搞七八岁的孩子似的。

现在的姊妹可不像以前了，以前家家户户都有好多个，现在一家大多两个，最多三个，再没有其他多余姊妹了。潘达时时看着他们，总担心他们往后的生活会各自剥离，慢慢都过成了小时候亲密，如今渐行渐远，以后连名字也要回忆半天才能记起来的人。

“我说是哪些在上面恁热闹呢，原来是你们一大家子人哦，咦——你们今年是热闹欸，恁大个队伍，你这恁大一堆人一张桌子还坐不下呢。”狗在后面鱼塘边上的石包上叫个不停，老张忠信潘达三个大人还在上面新岩寺没下来，后面两个人是信好和潘宏，这边一群年轻人已经下来到潘家竹林了。黎祥琴站在羊圈外面的小路上一直等着大家走拢来，陈智在她身上乖得很，自己撕糖自己吃。等几个孩子先跑下来，望一圈，信有女朋友陈卓是没见过的，因朝前面的人问：“这是哪个稀客？又是哪家屋里的嘛？”

潘宁回头将信有瞧一眼，俏皮道：“你要问那个。”

“那是哪个嘛，有名有姓的！”信有又给陈卓指一指黎祥琴：“大嗲。”

惊讶不已：“可以欸——女朋友都耍起了，好久结婚嘛？”

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总是走到哪里，风和声就追到哪里：“你看，喊你买糖你不信！”

信欢又问她怀里的孩子：“你抱的这是哪个？”

她道：“你王莉姐姐小的。”

“啊？王莉姐姐还有个恁小的啊？她不是，好像先前已经有个姐姐的吧。”

黎祥琴也不怕她们惊讶，高兴道：“三个哦，她不怕累，哥哥姐姐和弟弟，这是老三。”

潘宁打量那孩子，忆起从前的王莉：“王莉姐姐好像都好多年没转来了啊？我好像从她嫁出去就再没见过她了。”

“你在这里耍下午走嘛，她走干坝去了要等哈儿才转来。你们噻是有好多年没看到她了欸，你们平时又不转来，她以前在河对门又没在这里过年，这好几年一直在外面打工今年才转来屋里过年。反正转来也是有唛，只是没有看到，是有好几年没看到了。”

正说着，姐姐哥哥从那边院子走了过来，相互照面，都有些腼腆不敢张口。时间快得只是几个眨眼，一睁开天翻地覆，大家都不是先前的模样了。

潘家的屋基长满野草，唯有那块光洁平滑的石头依旧，齐齐站在上面，依稀还能看到从前的稚童时光，叫黎祥琴看的又笑又酸：“长大咯，一哈都长恁高了，我们都老了你们啷个不长大啊。”

老张这三个大人走下来，又把先前信欢的问题重问一遍，同样惊讶：“......真的是快啊，王莉的娃儿都恁大了。”

“是快噻，三十几四十的人了你以为还小吗？”黎祥琴抱着陈智慢慢走上来，看老张安排一群孩子给卢定芳打扫‘门口’，站边上来凑热闹：“今朝你婆婆高兴，恁多人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