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给你们这些老太婆一个分两个,免得拎来还要拎去,哪个恁好的力气啊。”老张从袋子里捡两个橙子过去递给两人,边上的人受宠若惊的直把橙子拿在手里笑的眼睛都藏起来。将那两个已经有些皱皮的橙子看了又看,同黎书慧夫妇道:“这种柑子多甜!这种柑子看着不好看吃着多甜,我喜欢吃这种柑子。我屋里两个小娃儿他们也喜欢吃,这种柑子比其他那些大的看着好看的还好吃还甜。”
因他这样说,老张再捡几个递来:“好吃多给你几个,还给我减轻负担,我省得懒得提了。”
喜得老太眼睛泛光,哪里像平时那个焉巴巴靠在枕头上不住叹息的人,连隔壁丧着脸的这时也硬牵出几分笑容来挂着,同老张身后的黎书慧道:“你个人拿转去吃噻,这个啷个拿不转去嘛,等哈儿喊张师傅拿就是,递给我我这里也没有刀,这个柑子甜是甜就是不好剥,难剥皮。”
老张仍同里面老太相互谈实在话:“各自心怀放开点,心情好比身体好重要得多,你身体好活七十岁,心情好活八十岁九十岁,都有可能,这个年纪还有啷个放不下啊,活一天赚一天了。”
“是啊就是说啊,活一天算一天了,也没得啷个意思了。”老太却听成了其他意思,哀叹起来。
黎书慧那个人,原本看着老张把橙子送人心头不高兴,这里那堂客说几句话客套话,一下大方的不得了,从口袋里翻箱倒柜把先前信欢来时给她的小刀子也送过去,真心实意:“我这里有个小刀片,你好生点用吧,多快呢,我孙姑娘来递给我的。拿来切水果削啷个东西多方便,拿给你,我屋里有的,这些都是娃儿们拿转来给我的。”
堂客赶忙坐起来推拦一番:“哎呀你带转去带转去,这个东西有啷个好难得拿嘛,轻轻容易就带走了你揣包里就是。我只是说这里没得,我屋里也有的,屋里好几把水果刀呢。”
黎书慧已经放她被面上调头挪回去了,刀子不比其他不敢争来夺去,她只好收下,现出赧然来道:“你们那些子女还是好,你们那些子女,虽然走得远生病没转来看不到呢,下一辈的也多喜欢你们呢,一哈都孝顺。你看我们那些,一样的人不转来,电话也没得几个,下一辈都不亲热。她一哈都出去了,个人长大了去找吃的去了,哪里还想得起小时候那样围着你要吃的哦。现在人家找得到吃的哪个还靠着你啊,她个人还忙不过来呢,哪个顾得上你。”
黎书慧宽慰她:“这样好噻,娃儿长大嘛是个人出去找吃的噻,未必你还要他一辈子围着你吗?你年轻时阵儿能给他搞吃的老了哪里来能力搞吃的啊,那不一哈饿死。”
她孤落落的埋着头把玩那块刀片,个人呢喃道:“怪我们不努力的嘛,我们老了没得能力噻。人家那些妈老汉轻轻容易就能给娃儿买房子买车子置办这样置办那样,我们这些一辈子认不到几个字的人跟他那些话都谈不拢,走他那里去都羞人。谈的话都不一样,你一谈话他就喊你少谈些嫌你话多,要谈些啷个嘛,再谈得好听也谈不出朵花儿来,也谈不出实际的东西来。跟人家那些没得比,个人都觉得焦人......”
黎书慧倒长气势:“焦人我不走他那里去就是,焦人我个人屋里也待得下去,焦人我不去就是。他个人好就好,再歪的人我不求他,随他好歪。”
老张在,黎书慧这句话是站得住脚的,她只站起来拍一拍屁股,只管往前走,老张会拎着大袋小袋跟上来。
忠信接了父母下来,原来那暴脾气妇人的凶巴巴老头儿也在楼下的花坛边抽烟。见他手里握着电话,一支烟点完正预备上楼,转身撞见老张三人,侧身站一旁眼巴巴的望着:“解脱了,又可以出去吃好吃的了,转去穿厚点吃饱点。”
“过年唛转去是要吃点好的噻,人人个个儿都采办买东西准备过年呢,看哪里有杀年猪的准备吃刨煮汤嘛。”忠信的车开到花坛边上来,正停下就有保安来撵,老张顾不得说话,赶紧同黎书慧上车去,保安走近窗户来说话:“车子在里面不要停车,等哈儿堵了转都转不出去,快走。”
“哪里不能停车啊,不能停车你让他开进来整啷个啊,让他开进来转圈圈吗?不停车他上人下人就这样走着就能下来,要把腿拿到肩膀上来走!过年还恁多人,一哈都到医院来过年吗?人人个个儿都转去过年了你们还不转去,还要在医院混着耍......”老头儿独自站门口嘟囔好一阵儿才歇气,叹口气,望一圈边上的人,落寞转身回楼上去。
要过年了,进去前不觉得,出来再看,到处都张灯结彩了。马路两边到处挂满灯笼,中国结,霓虹灯。马路边卖水果瓜子和其他年货的随处可见,车还在小路上就开始堵,随便一家商场超市里传来的都是过年的音乐。黎书慧眼睛望着外面一眨不眨,深怕一个不注意,错过了什么稀奇热闹。
她问忠信:“过年欸,信有把他丈母妈喊过来不嘛?过年可以喊过来吃个热闹饭噻。”
老张嘴巴笑到脖子后面去:“还要他喊转来吃个饭,怕他都要到那边去哦!”
“你又晓得了?你又听到啷个了吗?”
“我听到,我到哪里去听到啊,我估猜。”
黎书慧就还当自己是一手新闻:“走她那边去过年也可以,还没正式进来呢,在哪里过年都可以。先认门,看她那边又是啷个样嘛,姑娘倒是个好姑娘呢,看娘屋是啷个样。”
忠信成了当年的父亲:“哪里恁快,书没读完净想那些,学校出来恁久还没正式找个工作,天天就这里混一趟那里混一趟,耍个女朋友比读个书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