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有问题的时候还是要这些会谈话的，经常在外面走的，精神思想活跃的，才能解决问题，才能想到办法！这些人脑筋才转得快！他才晓得啷个叫厉害，你那光是纸上谈兵，假王光。

这哈儿除了你我这些老疙瘩还有几个是认不到字的嘛，现在的年轻人哪个没得文化啊，没得没读过书啊。读个书这样也是补那样也是补一天到晚比你我这些种庄稼的农民还苦，结果后面的结果呢？又有几个是考得上状元当得了大官的嘛？有几个像以前那个年代只要读个书就祖坟冒青烟屋里不得了得很的嘛！还是要靠钱噻！有钱才做得了主噻，现在这个社会！”

“这个也是不好说，现在的年轻人，光是嘴巴会谈，实际真正书没读几本字没认几个唛，反正地里田里活儿不会干了，你喊他去担一挑背一背的话，起码身上是要起好多天的乌青。”

“还担一挑，你喊他转来给你提十斤苹果他都喊走不动路！”

老张有心替那些读书先生正名：“读书人唛是这样噻，人家学的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的嘛，人家是搞文化那一派的噻，靠笔杆子吃饭那一派的呢。”

被几个老头一齐怼得哑口无言：“没学爬就学走，饭都吃不饱想吃嘎嘎，硬是是球钱没得想吃烧白！”

“那是老革命谈的噻，要有憧憬欸，手里端的是红苕苞谷心头要想着吃馒头才安逸，吃馒头的时候要想着吃稀饭才安逸，吃稀饭哪里有吃干饭安逸啊，惦记干饭的人多多呢。”

“这山望着那山高，没得个脚踏实地，不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净想些投机倒把耍小聪明的。”

“管他是投机倒把还是下苦力只要事情办得好，只要活儿给你做完的，个人有个人的脑壳，一味死脑筋也不行，脑壳不活泛，就只有下苦力的份儿。”又有老头咂嘴：“现在不一样咯，现在不是以前那个时代了，现在我们都是淘汰的一代哦。搞不懂，你看这层楼里住的，有几个是年轻人啊，更不要谈镇里面卫生院里头。”

有个一味光是听，平常并不见说话的老头感叹：“年轻人都忙，年轻人哪里有恁多时间啊，年轻人身体好，都是在门诊看一看捡两颗药就走。药吃了就好，哪里像我们要死不活的，这里痛那里痒，生不完的怪遭病。”

黎书慧病房那个老头在玻璃前的台子上想把烟熄灭：“那是资本，我们这哈儿就是下场。”

咕噜一下，没燃完的纸烟掉下来像只地牯牛滚老远，最终被墙角挡住去路，蜷缩不动。

黎书平下午又来看二姐去，像上班打卡那样。拎几个冰糖橙和苹果，布袋子里还装一盅腊八粥。一来就收收捡捡，又是涮碗倒粥，又是橙子剥皮苹果削块儿，周到的像伺候月母子。

坐下来同她小声笑摆：“你这里哪天出院嘛？松活点了出院就走我那里去，离得近呢，二哥要看他随时来就是，他男的再细心还是没得女人家下细。我在屋里反正也没得啷个事，他们过年晓得转不转来，我昨天下午还去买了几斤肠子转来做香肠呢。我屋里他们喜欢吃，我说多给他做几截他拿到那边去，忠传也做吧，我去年做的她们都说好吃呢，做过了给你也送几截来。

先头谈坐完月子转来呢，又说太冷了不转来了，他那里屋里有空调有浴霸方便，他那里一天二十四小时空调都是打开的。还是过生的时候转来屋里耍了去，说屋里空调不管用了，我随他们年轻人，她转来也可不转来不可，她那里反正也有她个人娘屋妈照顾的。”

黎书慧深怕对面两个人听不到，眼睛还要不时瞟对面几眼：“她娘屋妈就一味跟着他了吗？谈你年纪大了照顾不来呢她娘屋妈年纪不大照顾得来？”

黎书平也朝那两人望一眼，像同她们说笑似的自言自语：“她们年轻人跟我们上年纪的生活习惯是不一样，他个人有个人的生活习惯，我们又不一样，我们老年人就是想着健康了。想生活规律点健康点，她们现在是还不懂，她们还没有经历过那些。这个也不要紧的，这个也没得事，她个人妈妈那边也好照顾她，个人的亲妈肯定要比男人屋里妈妈照顾的好些。她从小身边长大的晓得她喜欢喜悦，她这样也好，少好些矛盾，我就光是她想吃啷个我给她寄过去就是。现在快递也方便得很，寄哪样东西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

虽然天天来天天摆，总有新人刚进来，并不了解她的大概情况，因摆出姿态来：“他是上门到那边去的吗？生娃儿都不转来这个不行哈，生娃儿坐月子是大事，这个该是你这个当婆婆的责任你是不能推脱的。现在的年轻人懂啷个！我看你年纪呢，你娃儿恐怕不大吧？在哪里整啷个嘛。”

龙门阵又摆一遍：“我也不年轻呢，我显小，我也不小，我脸上皱纹多唛头发也白得快。我只比二姐小七岁呢，没小到哪里去。这几年我眼睛也是像妈妈那样光流眼泪水，几根眼睫毛都掉光了，天天早上起来都要把眼睫毛夹一夹眼睛才睁得开才看得见东西。我也是年纪大了，我记得妈妈那哈儿就是流眼泪水，眼睛里有东西一样眨啊眨的。我现在也是这样，你也是眼睛不看见，可能我们几姊妹都像妈妈，都要变成瞎子。”

转过去同对面的人摆：“生娃儿那是我大的那个，老大，以前一味在三江的呢，是我那小媳妇是四川的，他又到那边市里去买的房子。她那边条件不是不好唛，老汉早好久就过世了，喊她到这边来她又谈不习惯，就在那边市里给她买的房子。正好这里生娃儿了唛正好过来招照顾她，不然啷个会走那里去呢，他这边个人有房子呢。他这边几套房子都是租给人家的，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收点房租就给我两个老头儿当生活费。我们也没有用他的，他老汉有退休的钱呢，我们个人的生活费够，给他攒那里，还要给郭毅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