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又可恨!潘天发自然又得上去当说客了,潘宏在心里摇摇头,回头撞到信好的目光,怅惘的,哀伤的,事不关己甚至很冷漠的。他一愣,信好的目光好像是透过罗昭全看向了其他什么地方,可来不及看清他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温和的看他一眼,转过目光去。
潘宏觉得七上八下的,老张拖着鞋过来挨着王祥开看罗昭全,便也过去找登记房产证的人签字,一面同他搭话:“马上是有钱人了哦,腰缠万贯,啧,再去买个摩托车,反正腿长,一只脚搭一个。”
信好果然绷不住笑:“不买货车了?”
“这点儿钱哪里够买货车哦——买个货车滚滚儿还差不多,哎,还是不够有钱,还是没得钱。不要谈,反正没得人,我全部揣腰包,潘寓跟刘强两个莫非还跑得赢我摩托车吗?就喜欢我骑车在前面跑他两个在后面追,啧,安逸。”
画面感已经上来了,使腿和手都开始抖起来,不过转笔技术不好,一下掉进里面桌子下面去。工作人员又气又笑的白他两眼,做出说话都嫌累的表情,另给他一只笔,抱手瞪着他。
“技术没有啷个到位,转去再练,马上一块钱的耗子儿钱都可以埋了的人还买不起一支笔吗,好好练。”
两个人在一处,信好虽然瞩目,潘宏却更招人喜欢,无论跟谁都能很快融合,这是信好最羡慕他的地方。
“两个都长恁大了,硬是,娃儿们硬是看着看着就长大了,长恁高。”朱慧芬又挨拢来感叹,目光灼灼的瞧着两个人转来转去的叹谓:“才好几年没看到嘛,恁快就长大了,完全是大人样子了,这在哪里整啷个嘛?在哪里上班呢,那这是转来屋里看你外公妈妈她们吗?从哪里转来吗?在远地方吗?”
“还没有上班,还没开始上班,过几天看,暂时还没定下来。”
潘宏迷弟的眼睛看着他:“刚当兵转来,还没有退伍呢,长得不屁噻,当个兵整了容欸,你看这个精神面貌,国家的模范标杆,啧。”
信好白眼瞧他。
又听朱慧芬絮叨:“当兵好,当兵也好,他们谈现在当兵待遇好得很欸,谈一年还有几个补贴呢,你是做得好的话还要升领导,以后都是当官的人。你这个饭碗好,你这个饭碗安逸,你该是这样,从小就乖呢,从小读书就努力,书读好了以后才有出息,信话,二天才少吃点苦。这回你妈妈安逸了,你转来你妈妈就安逸了,她反正只有你一个,你转来了她也有个落处,二天也好安排。管他亲的捡的,对你好就好,忠传还是好,你妈妈还是好。”
潘宏怕她胡说些乱七八糟的,佯装道:“书读的好才有出息那我这种书读不好的就没得出息咯,那啷个整呢,二天街上要饭莫追我哈。小川叔爷发财了噻,钱多了用不完来找我,钱多了也是烦恼呢,喊他甩给我我给他处理,哎呀我帮他排忧解难。”
“你是!朽脸皮!”朱慧芬因笑斥他,便转过来摆一张长辈的脸:“你这又在哪里整啷个嘛,还跟忠信打谷子吗?”
潘宏可怜巴巴的望她:“不打谷子整啷个嘛,没得文化挖泥巴都没得人要我啊,开挖挖机都要有个挖挖机证才能上,啷个整嘛,要饭也要分地皮,我恁瘦打得赢哪个嘛。”
“要要饭!”朱慧芬苦口婆心的:“娃儿家谈话没得把门!坏话谈不得!喊你好好读书你为啷个不好好读书嘛,现在晓得打失悔?二天后悔还在后头!”
“哎!”倒在信好肩膀上叹口气,生活不易。
瞧着黎华英也一直朝这边看,但恐怕朱慧芬在,一直没过来,潘宏因为吃了这口瓜,心里美滋滋:“以后就靠我哥养我了噶,打不能打钱不会找,只有找靠山了。”
信好不跟他磨嘴皮,上午十点多,门口又陆续进来好多人,屋里更热闹起来,但好多都只是面熟,像赵家湾和天坪一带的,不必说什么话。罗昭全那边不知是被人说动了还是怎样,有工作人员带着他和潘天发到空调那边去,离得远了,话更听不清了。发钱的人继续给下一个登记拿钱,有个自己也想要现金但怕被笑话的老中年开玩笑:“他是习惯了噻,他那些上年纪的老头儿啷个会用那些啊,又没得文化看不懂。还是现钱实在哈,买点啷个随便哪里都方便,没得钱取钱还要找银行,你看赶场天那邮政门口排的队,交这样费交那样费的,取这样钱取那样钱的,打挤得很。我现钱放屋里想哪阵儿用就哪阵儿用,那好方便啊,条子没得钱好看哈。
再一个又讲,像他这种年纪的人,一辈子挣的钱够办张卡嘛,恐怕管理费手续费还不够哦,一辈子没见过恁多钱,你银行就是再安全呢,没放我眼皮子底下始终是不放心,不如我个人揣兜里。”
那边朱慧芬又道:“个人不好好努力找哥哥靠山,二天不养堂客娃儿吗?一味不长大不当家?找个媳妇没有嘛?恁大人了还不正经找个媳妇还要哪阵儿才懂事啊,像王祥开恁一辈子打光棍当混子!你以为当光棍安逸吗?好叫人家笑你!你看他是啷个人嘛!你看他以后是啷个下场嘛。”
潘宏被她突然提名王祥开逗的乐不可支,眼睛怕他听到心里怕他听不到,嘎嘎笑个没完。老张在那头示意信好过去,这才明白黎华英看向这边的原因,领钱那里是要交给朱慧芬本人的。
信好走过去,正碰到曾华儿进来,瞪好大的眼睛看一阵,欢喜道:“信好吗?”
信好点点头,借着去前面拿条子转过身去,由他在后面跟老张打招呼:“惊点儿没认出来!长恁高了!好几年没看到了欸,哪阵儿转来的?”
“将转来,转来不几天。”老张的语气是欣慰的:“你整啷个嘛,你都还没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