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不可能了，早好几年就不可能了......但是唛你现在赔不止赔万把万噻，你这个我估计，十几万上十万没得问题嘛，这个面积。也不要焦，这哈儿的养老政策好得很，就即便你孤家寡人没得儿女都好打算，政府给你考虑的好得很。你看上面天平和白云观那些，那些就是没赔钱，直接补还的一栋房子，由政府出钱在公社新街那里盖的房子。那种好安逸嘛，虽然公社不繁华呢，热闹还是有噻，买啷个也方便，邻居们也还是在一堆，熟人还挨着也有龙门阵摆。

不过说句实话像你们这样也好，不要房子就只要钱，钱揣在口袋里你们也放心，恁大把年纪了都是跟子女一起生活，真是把你弄到公社去让你跟子女分开单独住，人家还说你是留守老人可怜造孽。跟娃儿们一起好安逸嘛，一天热热闹闹的，享享福。”

黎祥琴半取笑道：“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谈话就是不一样你看，说的话哪句都有道理的很，我们这些农村人就是谈不来话。”

“哪个不是农村人呢，哪个不一样嘛，都是农民，我也是农民，往上数没得几个文化人，我小时候我屋里也穷的吃不起饭。”

“现在生活好了才谈享受，以前都是穷人都是农民。”李拜子何时从灶房那边走上来些道，是站在老张边上：“这哈儿跟以前那阵儿啷个比啊，没得比，单是看你啷个过。你像我们这些，那几味油盐调料没有变就行，其他那些，衣裳裤儿哪样不是穿啊，饭菜哪样不是吃啊。这房子，人家是泥巴房子你是石头房子，哦住肯定是你这住的安逸哦宽敞哦，但是拆下来还不是一样，还是一样给你推倒，倒地上还是一堆石头，搞不好人家还觉得你这个石头不好推人家还觉得那个泥巴房子好推不费力。”

老师傅被他质朴的语言内容逗得忍俊不禁，侧目望着他，也散他一支烟，但李拜子挥挥手：“不吃你这好烟，嘴养刁了。”

“高山猪儿吃不来细糠。”引得朱慧芬这样取笑他，她也上前来，与李拜子紧紧挨着，眼睛瞟到他破烂的军绿色褂子时探头来看胸口的口袋：“你这又是啷个烟嘛，你那烟又好便宜嘛，贵你把烟戒了噻。”

李拜子竟然很开怀回她：“戒啷个好戒呢，你喜欢谈话没见把谈话戒了？个人喜好这个你有啷个好针对的。”

大家都忍不住捧腹，她是话多的，所以她自己格外笑的喜悦而腼腆。这欢喜的氛围暂时令老张高兴些：“除非死了，哪个的嘴能不谈话啊？还要净谈好听的话人家喜欢听的话才好，才大家都高兴。那些伤辐人的话说不得，这张嘴看着丰匀，实际比刀还凶恶。”

李贵原来在那边石猪子嘴上，石头挡住了看不到：“人越老话越多。”

老师傅点头笑一阵，凑过来笑道：“你那是啷个烟嘛，散支给我尝尝呢。”

李拜子果真摸出来看他看：“看嘛，你见过我这种屁烟没有嘛，蓝山城，我姑娘给我买的，最后几包了，街上都找不到卖的了，厂家不生了。”

他原本臊红的脸在说到姑娘时开始得意和亲切，老师傅因此问他：“姑娘又在哪里嘛，嫁人没得？”

他一指朱慧芬：“她屋里喊去了，问她。”

“我屋里喊去啷个嘛，又没亏待她，来我屋里吃好喝好还不好还不满意哦。”

“恁近啊？你两家人就在一堆的嘛？”

“近点儿啷个不好啊，近点知根知底……”朱慧芬眼睛在下面的人堆里乱转，嘴巴欢喜道：“近点儿几步路就转去了，挨得近人也走得拢，跟你这些说得来话，有句话谈。你看这里二爷屋里，娶个外地上海的，转来这里不习惯那里不习惯，谈话也听不懂，跟你谈话都谈不到一堆去。”

她赧然一阵又侈侈不休起来，而转头同李拜子认真说起姑娘女婿预备在广州定居奋斗买房的计划。

黎书慧不料晚上果真等来了老张。七点过要八点的时候，陈启明带孩子在小区背后的公园玩沙子，忠旭在屋里检查赵盈的作业，忠传在洗洗完澡过后的衣裳。她原先是洗一大家人的，也就是衣裳摆在那里，她看到了，正好自己有衣裳要洗，犹豫一下，就把它们都收捡过来一起洗了。

先前忠旭屋里的衣裳一直是洗衣机一锅搅，因为要把各种颜色区别开，可能今天洗黑色，有人穿了粉色，那十有八九那件粉色后天还在洗衣机边上的小台子上，因这样，忠传看不过才捡起来一并洗了。她也不是光洗自己的，母亲黎书慧的也要洗。母亲的衣裳假如不一天一换，到第二天身体和衣裳都会有一股很重的难闻的味道，这又是她动直肠癌手术的缘故。不过没有关系，忠传在，会帮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异味。

说回此刻忠传洗衣裳的事，先说她是看不惯阳台上洗衣机那一转堆满衣裳才捡过来清洗，这样洗衣裳其实很不方便，老家都是宽敞活便的大洗衣槽和水库过来用不完的水，这里却只能蹲在狭窄昏暗的洗手间里各种大盆小盆加搓衣板，空间小，水也不是大胆随意的用，而导致每次衣裳一洗就是好半天。

慢慢她发现，好像从她开始捡小台子上的衣裳洗后，那上面的衣裳逐渐增多，洗衣机却再没响过，有时母亲转过来看，嘟着嘴问她：“哪里来的恁多衣裳嘛，哪些一天换好几身吗？”

“一哈甩在台子上的。”

“......”母亲便摆出哀怨和生气的表情，嘴里说着话，但恐怕忠传也老了，丁点儿也不能听清内容。

这样洗了约有一个星期后黎书慧忽然趁两口子都不在家跟收衣裳的忠传谈：“他个人的衣裳让他个人洗，你当姐姐他一个妹婿你洗他衣裳整啷个，管她好大只要没嫁出去都是姑娘，他结婚的个人有堂客有婆娘他个人晓得安排，你给他洗啷个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