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晓得她！”她道，把三个装好东西的背篓都端到打米机上挨个儿放着，拿厚塑料膜盖上，嘴里叽叽咕咕的念：“达儿那个该背时的，初一老大的说啷个两个三个，就这样把她惹到了吧，一天一个怪性格，晓得哪个惹到她了啊。”

老张插着腰叹口气，嘴巴又微张着，站一会儿，走到堂屋裹烟狗儿去，那屋里晚上吃饭的三张桌子还没有收，板凳也还摆的乱七八糟的没人管，。他一个人把板凳挪开，把两张桌子推到墙角重叠起来，把板凳你架我我架你的高高举起来，走到灶房去拿抹布。可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忠传面无表情的坐在灶膛前烧火，通红的火光印在她脸上，人靠在后面被烟火熏得通黄的石墙上一动不动，老张就不敢问了，又自己找了一圈，最终在水缸板上随便找了一块洗碗的小抹布。

黎书慧也走到灶房来：“你拿抹布去整啷个？”

“擦哈桌子板凳。”

“擦桌子板凳你拿洗碗的布？”她把抹布夺下来，一面念叨，到灶房门后面钉子上拿大的擦桌布：“你那恁小块布去擦桌子！头先收碗我就已经擦了的东西你这哈儿又去擦，今朝你恁勤快。”

老张拿着桌布往堂屋走，黎书慧跟在后头念，走到中间屋来，喊楼上的孩子们：“下来洗脚不？就在楼上跑吗？晚上睡瞌睡不？那点擦炮米花的火你们到处甩嘛，我看把哪里点着了我看你住石崖洞去！”

潘宁在电视屋里吼：“小声点，烦不烦啊你们！看个电视就这样吵吵吵，不能歇一会儿吗？”

赵盈也学着她的声音：“小点声，不信话等哈儿我外婆要上来打你们。”

听到潘宏挑衅的学着她俩的语气嘲笑：“小声点烦不烦嘛，不信话等哈儿我跟我外婆告，我外婆要上来打你们，哎呀我好怕哟——”

然后是刘强潘寓和信有的放声大笑，潘宁尖锐的呐喊和赵盈刺耳的尖叫，比一锅沸腾的粥还热闹，黎书慧又絮絮叨叨的念起来。

忠传安静的走到外面坝子来，信好和信欢在牛圈顶上的小阳台放小米花，赵盈追着潘宏满阳台跑来跑去，潘宁抱着潘宜到处追打刘强和信有，她喊信好：“下来。”

不怒自威。信好看着她点点头：“马上。”

转身把小米花拿给信欢，自己走过阳台的长廊从这边楼梯下来。他一下来，其他孩子就都下来了，又是一连串叮叮当当在楼梯上逃荒的声音，忠传站在环堂屋门口挨个儿道：“转去不？不转去的舀水来洗脸洗脚，转去的个人转去。”

脸皮再厚的潘宏也有些讪讪了，站一会儿，从灶房出去回潘家去，看他走刘强也跟着走了，潘寓边走边喊楼上的潘宁：“走，转去——”

楼上冒火道：“我不转去！”

潘寓站一会儿，望一望呆站在楼梯口的信好和一脸无所谓的信有，再看看门口的忠传，快步追潘宏去，听到灶房门口潘宏怂他：“去找个电筒来，去喊二婆婆找个电筒。”

迟疑了一会儿的潘寓又转回来，趾高气昂喊忠传：“电筒。”

“这里，电筒。”中间屋的黎书慧道：“电筒在这里，等会儿他们转来给我打回来哈，不要整烂了。”

他抢过电筒转身跑走了，一会儿，灶房门被关的嘭一声。

赵盈有些怯怯的站在楼梯拐角处，只伸一个脑袋出来看，她看忠传，板着脸的忠传很令人害怕，不过她很快就进灶房去了，喊信好：“舀水洗脚。”

信有在那里站一会儿又咚咚咚跑上楼去了，黎书慧才从中间屋探出脑袋来看，小声问同样只能看到一颗脑袋的赵盈：“姐姐呢？”

赵盈看了会儿，回答：“在楼上看电视。”

听到忠传在灶房同信好说话：“寒假作业都做完没有？”

“做完了。”

“喊你拿初三下期的数学来预习，都看过了？”

“看完了的。”

灶房一时安静下来，过一会儿又是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忠旭罗明先转来了，还有雪梅潘迅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进门来。黎书慧走到过道来看，潘迅打头，清一色的小姑娘小妇人，黎书慧问：“他们呢？”

雪梅道：“还在打牌，今晚我们睡底下他们男的睡上面，等哈儿我妈也来，叶舒在上面耍哈儿等哈跟我妈一起，上面也烧了洗脚水的，等哈儿喊信好和二爸到上面去睡。”

“你这些......”老张就站在黎书慧身后，无奈的很，高兴得很。

潘迅逗在环堂屋洗脚的信好：“等哈儿你跟二爸一起上去哈，不然你就要跟我们一起睡哦。”

信好高兴不起来，扯了个勉为其难的笑容，忠传拎着猪草桶进来，大家都嘻嘻哈哈的跟她笑：“今天晚上她们男的都睡上面我们女的睡下面，把他们男的一哈撵到上面睡地坝去。”

“要得噻。”忠传笑了笑，拎猪草桶到灶房去：“洗脸洗脚没有，锅里的水，拿些先洗吧。”

“我们洗了的，我们也上面也烧了水的，等哈儿二爸到上面去洗吧，免得在下面洗了还是穿皮鞋，到上面洗了直接传拖鞋睡觉。”潘迅高兴的说着：“正好你上去有个人陪他，他一个人看新闻看的没意思得很，潘宏又跟他抢遥控板，你两个老头上去摆龙门阵去。”

老张：“要得嘛，上去睡嘛，等哈儿，我把烟狗儿裹了来。”

黎书慧搡他：“哪阵儿都顾你那点烟！”

雪梅又问：“潘宜呢，潘宁跟潘宜呢？”

“在楼上吧，在楼上看电视呢。”

两姑嫂又说说笑笑的上楼去。

忠传喂了猪，拿信好洗过的脸盆到屋里舀水洗脸，出来刚坐下脱了鞋，先头上厕所的几个人又进来了，她坐的地方正好抵着了门，又赤着脚起来给她们让路，忠旭罗明先和陈德芳鱼贯而入。忠旭恐怕也是晓得了罗明先与忠信约了离婚的事，如今做什么都哄她顺她得很，到哪儿都带着她喊着她。张家的二姑娘公认的会哄人，即使像冷了多年的罗明先，在一天之内把她哄的脸上喜笑颜开也不是难事，忠传在心里点点头，也好，罗明先一高兴，忠信脸上也能多看见几面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