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定芳叹口气：“那能啷个整呢，她屋里就她一个姑娘，从小就稀奇的很，当姑娘就这样，样都不会，是你个人的儿非要娶她，当时我就问潘运，我说你考虑清楚哟这样的大小姐娶回来你要供香坛哟，他不干，他非要跟她耍，那啷个整。现在还好多了呢，你不是不晓得，刚进来的时候烧个火都一会儿熄了一会儿熄了，现在管她好吃不好吃好歹能端的出来几碗菜噻。这就是命好的人！”

“她倒不命好，是你性子好！”

两个人随着出来，卢定芳在桌上倒茶，黎书慧把竹棍立在门缝里，人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下来：“今天那两娘母又到哪里去了嘛，大雨落都不在家。”

“走街上接潘运去了，潘运今天回来。”她不知进后面灶房里做什么去了，好半天没出来，光听到声音在里面喊：“特意打电话来的噻，老早好几天就特意打电话来的哟，喊去接他，硬整的像衣锦还乡一样。”

“潘运要回来了？点儿都没听到说欸！” 黎书慧惊讶不已：“不是谈过年回来唛，啷个就回来了？”

“晓得他搞啷个。”她出来了，手里端一个大铁汤盆，原是给捡吃的去了：“打算下午给你送去的，雪梅没事搞了耍，你看哈味道是不是对头。”

只见汤盆里几坨乌黑的东西，另有一大碗豆花，黎书慧细看一阵，道：“臭黄荆兑的凉粉是不？好得很，搞恁多出来，我屋里三个人哪要得那许多，拿两块转去。”

“我那里还有呢，这是前天礼拜宏娃儿跟雪梅两娘母赶场转来在河沟底下摘的，差点儿烧化了，好多年没搞这个东西，还像不会弄了。”她把盆递给她，也在边上的板凳上坐下来摆龙门阵：“他转来也好，从来没单独出过门的人一味在屋里没出去过，这回走恁远我硬是天天白天晚上都惦记，心怕有点啷个事情要出，回来也好，屋里大人细娃儿的，都能看得到。”

“过于的担心！潘运是个傻子啊？”她道：“再没出过门，始终是年轻人，他可不比几姊妹差哈，你莫看他一天笑嘻嘻的，比忠信达儿不聪明到哪里去了？他是看着恍，个人心头有数得很。”

“他还有数，他就是小聪明。”卢定芳笑起来：“要转来了啦，看他整好大个衣还乡嘛，俩爷子吹的牛气哄哄的，还特意打电话喊接他！假把式多的很。”

卢定芳又问黎书慧：“忠传呢？”

“走人户去了，我幺妹屋里满六十，在哪个馆子，她去了。”

“二爷也去了？”

“屋里拆他的烟狗儿，他说他找不到路。”黎书慧就气起来了：“一味不走人户，近点还好，还去吃个饭，但凡有点远的死个人他都不去，随你啷个决，硬跟个大姑娘一样，深怕人家割掉他一块肉，我哥哥妹妹和着那几个侄儿屋里一趟都没去过！感激好人家不怄气！你说我这边你不好意思嘛你个人的伯爷幺爸你总该去噻，他也不去！你来说嘛，怄不怄人！”

卢定芳陪着她气：“二爷是哪儿都不去，潘天发他又巴不得哪儿都去，随你哪儿，再远他都去的了，管他该去不该去要去不要去！屋里人户还一哈是他在走。公社街上马路过去那卖鱼的，你说有啷个亲戚关系欸？人家屋里儿子娶媳妇他都去送了三十块钱，一直喝到晚上七点多。还不回来，又跑到坪上哪个茶友那里歇夜去了，你说嘛，啷个说，你硬是，冒火都不晓得从哪里开始冒……”

大雨从商铺门口的遮阳伞上面落下来，砸到地上凿成了一排酒杯大小的坑，连着站在边上人的裤脚鞋子也弄上了不少水渍。正在车站马路边上接儿子的潘天发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那时正跟几个不认识的站在一旁等车回家的老头吹嘘他的儿子：“嘿，是哪个这样想我法！”

雪梅在后面小卖铺门口逗潘宜耍，半岁的娃娃却只专心致志的盯着旁边一闪一闪的摇摇车，已是下午两点多，三辈人在这里足足等了有四个小时多了，中间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街，吃了半小时的豆花饭，断续跟认识的人吹的近一个小时的龙门阵，剩下，一直在这大桥边上等着。

雪梅很有些不耐烦了，明明说好中午十一点半到的人，如今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街上赶场的人都已经散去了。滂沱的大雨让街上路上愈发冷清下来，这使得她更加烦躁不安，她于是抱着孩子到潘天发跟前来，道：“是不是错过了？跟他说清楚没有？”

潘天发是不着急的，他在哪里都能风生水起热热闹闹：“说清楚了哟，说好的在这里碰头欸，我还怕我们没拢，特意说清楚喊在这里等，喊不管几点都在这里一起转去呢。”

“都这阵了……”雪梅左右看一看，等车的人都渐渐少了，中午时还围的团团转的三轮车也不见几辆了，车站边上那排商铺也空落落的，她将滑下去的孩子往上抱了抱：“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

问哪个呢？自然是问潘达了，那家伙头天的火车已经到达县城了，又说许久没见过哥嫂，要先去他店里看看。

雪梅很快就再出来了：“他在大哥那里还没转来，喊我们都下去耍哈……”

那意思，你回去吧，我跟孩子坐车去大哥家找他。

那位却以为这话的暗示是：“那我们坐啷个车下去呢？他准备在那里耍好久嘛？屋里还在等他呢，不回去他妈妈还在屋里等着的。”

“……”雪梅嗒吧了两下嘴。

“刚刚过一班三江车，这又要等一哈儿了，他跟他妈打电话没有？我们要上去的话要先跟他妈妈打电话，不是她在屋里不晓得，寡着等。”

“打了，打给王二的，他晓得通知妈妈的。”

潘天发就高兴起来：“要得呀，是要跟她说一声。那我们就等哈儿吧，等下一班三江车，哟，恐怕有的等哟。”

雪梅哭笑不得，只好道：“那也没得法，看看有没有三轮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