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在离和连的营地五十里的山谷间休息了两个时辰。
黄昏时分,朔风乍起,铅云密布,竟是下起了小雪。
田峻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农历九月底,在塞外这苦寒之地,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了。
好在从槐纵的营地中掠来的物资中,有不少布匹。田峻让将士们每人割一块布做成披风,裹在身上挡着风雪。然后下令军队起程。
风不大,雪尚小,人衔木,马束口。
一路隐蔽慢行,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五十里路,用了三个时辰才走到。
离和连营地十里时,田峻亲自带领200精锐亲兵为前锋,打着火前行。
其它人,则交给苏勇带领,与前锋相距二里左右,依旧摸黑隐蔽前行。
200人的队伍并不多,鲜卑人看到只有200人打着火把过来,并没有产生警惕,反而以为是二王子和连派来的传讯兵。
到了营寨的栅门处,田峻尚未开口,箭楼上的哨兵已经先开口了:“你们是二王子派来的传讯兵吗?前方战事如何?”
“呃…”
这下好了,田峻准备了很久的台词都浪费了。
田峻用鲜卑人的胡话直接回答道:“前方战事顺利,因为天气突然变冷,眼见要下大雪,二王子让我们前来报信,顺便再押送一批御寒物资过去。快打开栅门,让兄弟们进去暖和一下!”
营寨内的守卫本就没有疑心,见对方是二王子派来办事的,更是不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把沉重的栅门打开,放田峻一伙人进寨。
然而,栅门刚刚打开,田峻所带的两百汉军,就都举起了手中的军弩!
在一片“嗖嗖”的声响中,栅门及箭楼上的守军几乎死伤殆尽。
一轮箭雨过后,田峻从战马的得胜钩中取下虎头戟,大吼一声,带人杀进了营地…
吊在前锋后面二里左右的苏勇,见田峻夺了寨门,立即一声令下,带着骑兵疾冲而来。
二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到半刻时间便已冲进了营地。
三千如狼似虎的汉军,在胡人营地四处纵火,见人就杀,把整个胡人营地搅得乱成了一团粥。
此时正值四更,营里的胡人,除了巡哨的人员外,其它所有的人都睡得正香。
混乱乍起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衣衫不整地四处逃窜,连衣甲、马匹都来不及整备,便被如狼似虎的汉军杀得人头滚滚,断肢横飞,血流成河!
战斗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敌军被杀或自相残杀、践踏而死者达两千多人,俘虏两千多人,趁乱逃走的估计也有二千多人。
田峻暗叫庆幸,和连营地的留守兵力竟有六七千人之多,这要是强行攻打,自己这三千汉军,恐怕会全部折在这里。
不过,这次在成公英的妙计相助之下,田峻又赌赢了。
风险大,收益也大。
赌赢了这一把,田峻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首先是三千多汉军战俘,这些都是被打散了之后,又被鲜卑人从草原上抓捕回来的,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田晏的本部人马,对田峻这位“少将军”是非常熟悉的,这使得田峻对军队的管理方便了不少。
解救出的这些俘虏中,没有都伯和军侯以上的军官,但什长和伙长还是不少的。田峻火速提拔了几名做战勇猛的军士担任都伯和军侯,又将苏勇、晏昭、鞠忠三人临时提拔为校尉,各领一千五百人,而夏雪,则带领最精锐的一千五百人做为田峻的亲军。
缴获的战马足有八千多匹,牛羊等等都来不及统计,粮草物资比槐纵的营地更多。
成公英对田峻道:“此地不宜久留!和连的大军随时有可能赶到这里,槐纵也有可能带兵追杀过来,必须尽快撤离。”
田峻点了点头,下令将鲜卑俘虏全部杀死,牛羊也全部杀死,带不走的物资全部烧掉。然后,带着六千汉军匆匆离营而去,又消失在了茫茫荒原之中。
雪越下越大,雪中行军异常艰辛。
气温陡降,寒气袭人。
若不是袭破了和连及槐纵的营地,夺得了大量御寒之物,汉军即便不是战死,也会被冻死。
田峻由此也更加理解了在原本历史上,为何这一战打得那么惨烈,以致于最后夏育、田晏和臧旻都只带着几十人逃回汉境。
汉军是八月底出塞,打到九月底,粮草全无,又天降大雪,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鲜卑人来拦截,人马也会冻死大半。
“峻哥,你说,父亲和田叔叔他们现在到了哪里?”夏雪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悲伤。
通常,女孩子是比较喜欢下雪的,而且夏雪的名字谐音就是“下雪”。因此,一直以来,夏雪都特别喜欢下雪,也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
可是此时,夏雪却宁愿别人叫自己“夏一跳”,也不愿别人提起夏雪这个名字。
因为,天降大雪,她的父亲和田叔父,更加是凶多吉少了!
此地离汉境两千多里,田晏他们才离开这里五天。如果粮草丰足,路上又没有敌军拦截的话,也只能走到一千多里路。何况是粮草断绝,马匹不足,又沿途有重兵拦截?
也就是说,田晏他们至少还要走一千多里路,才能回到汉境,而这一场大雪,可能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儿放心吧。”
田峻轻声安慰道:“汉军虽然大败,夏伯父和我父亲却能安然回到汉境。”
“但愿如此吧…”夏雪泫然欲泣地说道:“峻哥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事有多凶险。”
“傻丫头,放心吧,阎王爷今年不收处男处女,也不收我父亲和夏伯父还种老男人。”田峻开玩笑道。
“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你不担心他们吗?”夏雪没有被逗笑,反而有些恼怒了。
“担心,我当然担心,可是有用吗?如果担忧和伤心就能救得了他们,那我现在一定大哭一场。”田峻大声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乐现和自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变得更坚强更冷静,才能在这深坑里再蹦跶蹦跶…呃,才能在这强敌环伺的草原深处挣扎求存,为弟兄们谋得一线生机!”
说着,田峻突然勒着了战马,大声道:“全军改道向西!”
“向西?”
苏勇等人有些困惑地问道。
“没错,是向西!”田峻解释道:“我们离开和连的营地之后,一路向南,给了和连一种我们急着回家的错觉,因此,我判断,和连必定会向南追来。
我们向南已经走了五十多里,现在调头向西,便可甩掉和连的追兵!”
苏勇等人闻言不再迟疑,立即带领汉军向西而去。
向西行了二十多里之后,田峻又勒着战马,下令道:“全军掉头向北!”
“向北?”苏勇等人又都不谈定了。
田峻笑了笑,解释道:“兵法云:兵行诡道也。现在急着回家那就是找死。和连、步度根、槐纵这三支人马加起来是我们的十倍。想活命,就得先把他们给绕晕了再说。”
众将士闻言,都道:“少将军英明!”
其实,田峻心里想的,并不像嘴上说的这么简单。
田峻的真实想法是要立功!
如果此时要回汉境,凭着这六千多汉军,近一万五千匹战马以及掠来的充足的粮草物资,还是有很大机会回到汉境的。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也就并没有什么功勋可言了。
田峻知道父亲田晏会因此战获罪。
若是没有功勋,又怎么可以为父亲赎罪呢?
立下功勋,为田晏和夏育赎罪,然后借助田晏和夏育的势力谋求发展,这才是田峻心里的真实所想。
朔风呼啸,气温陡降,雪越下越大。
纷飞的大雪,很好地掩藏了行军的痕迹,使得接到消息后匆匆赶到营地的和连,根本无法知道田峻这支汉军的真实去向。
在收拢了一些逃散的溃兵之后,和连才知道田峻往南去了。
于是和连带着数万大军一路南下猛追,越走越远…
田峻带着军队又向北走了六十多里,于第二天晚上来到一个山谷中扎营休整。
成功地摆脱了和连的追兵,粮草丰足,又有劫来的帐篷和冬衣可以避风保暖,将士们的精神状态和士气都很不错。
广褒的荒原人烟稀少,又有大雪阻滞交通,或者…或者可以在这山谷中猫完冬再走?
“你们说,槐纵现在在干什么?”
田峻与手下将领们围在火堆边,烤着从和连营中掠来的羊腿,若有所思地说道。
成公英想了一下道:“从之前斥候传来的消息中。我们只知道和连正在南下,却并没有槐纵的消息。所以按我的猜想,槐纵很可能又猫回原来的营地过冬了。”
田峻点了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根据之前的斥候反馈的情说,槐纵被和连击败,人马损失过半,又加上物资匮乏,以及其本性也比较懦弱,恐怕是真的会选择在老营中猫冬不出。”
成公英明白田峻的心思,便顺着田峻的意思说道:“我们周围的鲜卑兵力太多,必然会影响我们回家的计划,如果能打掉一部,我们活命的机会就多一份。”
苏勇等人闻言,也都觉得有道理。
田峻在心里为成公英点了一赞,然后说道:“军师说得很有道理,干掉敌人,才能保全自己。不过,我们也不能贸然出兵,先让斥候去打探一下吧。”
郭顺主动请缨道:“末将愿意亲率斥候前去打探情况。”
田峻道:“郭将军勇而多智,能亲自前去哨探,确实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此去风险较大,郭将军乃我之臂膀,不宜轻涉险地。”
郭顺心中感动,对田峻道:“事关重大,还是末将亲自去一趟吧,少将军放心,末将必不会有事。”
田峻见状,只好仔细叮嘱一番,让郭顺亲自前去哨探。
一晃两天过去,到第三天早上,郭顺身受重伤,一人一马逃回了山谷,见到田峻之后,只说了“檀石槐”三个字,便昏了过去。
“檀石槐?檀石槐怎么了?”
田峻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
苏勇蹲下身子,用指甲使劲叩着郭顺的人中穴,郭顺才悠悠醒来。
郭顺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少将军,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