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夕照(1 / 1)

暮晚,夕照落在紫竹林。

橘黄色的光照,紫色的竹杆,绿色的枝叶…

林中一片空地,杂草丛生,一群人,无声地坐着。

人人身着灰色短打布衣,腰间有着皮囊,或大或小,左手边摆放着武器,有剑,有刀,有鞭,有双钩…全都蒙着布巾,遮住了面庞。

从左到右,围了一圈。

正中间,插翅虎端坐如山。

十三人,这就是他的力量所在。

当然,这并非他全部的力量,这一次,他出动了三分之一的手下,其他那些手下,或有事,或轮休,或住家距离这里太过遥远…

他虽然有着山贼的名头,却没有山贼的地盘。

所有的下属都有着明面上的身份,或是庄客,或是力夫,或是行商,山贼只是兼职而已,他们其实并不劫掠乡间,所谓劫掠只是掩人耳目,他们其实是雇佣兵。

他们被插翅虎雇佣做事,插翅虎则向宋家负责。

这些人中,大多是收钱办事,只有很少几个人才知道他们和宋家之间的关系,即便是知道,也会装作不知,有些秘密还是不知为妙。

“虎老大,还要等么?”

说话的人虽然有着布巾蒙面,不过,在这群人中间,他的身份几乎是人人知晓。

哪怕是蒙面的布巾也没办法遮住他一脸的麻子,是的,他就是喜欢用削尖了的竹枝去揭人指甲盖的廖麻子。

这家伙是一个独行客,无亲无故,甚至没有住所,居住的地方是清水河边的一条渔船,他是一个打手,平时帮人追追债,在帮派抢地盘的时候临时加入一方,总之,谁给钱他就给谁卖命,因为手底下有点硬功夫,倒是很受雇佣者喜欢,不愁工作。

这些人中间,他最不怕身份被知晓。

插翅虎瞄了他一眼,面沉如水。

廖麻子扣着鼻屎,大刺刺地说道。

“虎老大,里面的情况都知道了,只有两个弱鸡,我们搞得这么小心做啥,要我说,大伙儿冲进去,一刀一个,干脆利落…”

“稍安勿躁!”

插翅虎冷哼了一声。

廖麻子这样的人,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似乎没有忌惮,实际上,他也有着惧怕的东西和人,眼前的插翅虎就是其中的一位。

要不然,他也不会遮头盖面地来做这事。

这其实并非他的行事风格,所以,先前他才会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用严刑拷打小莽子,明明小莽子根本无需拷打就会把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地透露出来。

小莽子的下场?

没有了用处,也就没有了好下场。

他和那些逃离灵槐观的同伙们一样,被砍了几刀,然后扔下了灵槐观后的沟壑,那里乱石嶙峋,用不了多久,游走的鬣狗群也就会替插翅虎一伙毁尸灭迹。

插翅虎并不着急,即便廖麻子说得对,其实无需什么计划,大伙儿一股脑冲进去,也就能将观里还活着的那几个人干净利落地杀掉。

哪怕那里面疑似有着一个可怕的法师。

虽然,那些家伙都这样说,只是,插翅虎有些怀疑这个故事。

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傻子,突然间,苏醒过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成为了厉害的法师,这是现实世界,并非什么话本小说。

即便如此,其实也没什么可怕。

法师的可怕在于手段诡异,让你防不胜防,然而,法师施法需要仪轨,需要诡异的材料,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需要漫长的准备功夫。

如果,法师对攻击没有防备的话,其实不难对付。

只要不是武法师,法师的肉体其实比普通人还要孱弱,所以,在那些话本和传奇小说中,行走天下的法师身边总有武者作伴。

插翅虎之所以没有行动,不过是在等命令罢了!

竹林内,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那是有人在竹林内穿行发出的声音。

空地内的那些人,齐齐望向插翅虎,插翅虎却没有妄动,他望向声响发来的方向,沉默着。

在林子内他有安排哨岗,哨岗并没有警讯传来,也就说过来的是自己人,看来,上面应该有命令传达下来。

不一会,灵官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他走了过来,外围的人让出了一条路,他走进圈内,来到插翅虎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字,很快就说完了。

“杀光!烧光!”

这就是来自上面的命令。

虽然,宋家并不知道铁镜司的青蚨有参与这件事,也不知道她从渠县铁镜司驻地那里获得了信息,但是,宋家知道罗道人的身影在这件事中最容易暴露,无法掩饰。

特别是事败之后,更是危险。

哪怕出面和罗道人联系的是灵官,就算罗道人指认宋家,也没有证据。

虽然,罗道人已经死了,灵槐观也死了很多人,只留下了两三个歪瓜裂枣,那些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万一呢?

万一,罗道人留下了什么证据?

所以…

“哦!”

插翅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哪怕他有着不同的意见,也不会说出来,作为工具人,他只需要听令行事就行了,身为老大,他也不喜欢自己的那些手下对自己的命令存疑,阳奉阴违什么的。

“什么时候行动?”

灵官问道。

“入黑之后吧?”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哪怕对手的力量孱弱,插翅虎仍然没有轻视。

夜色能够掩饰他们的行踪,反正太阳的一半已经沉入西边的山脉,距离黑暗吞噬大地已经不远了,保险起见,等一下也好。

正好,趁这时间准备一两个计划。

如果,他像廖麻子说的那样不管如何反正就是莽一波,现在,恐怕坟头都长草了。

哦!更大的几率是无人收尸,白骨嶙峋。

“师弟…”

杨真从一侧的角门进入中庭,来到站在祭台下的顾朝阳身后。

他有些呐呐地喊道。

虽然,这是顾朝阳的命令,然而,他还是心有忌惮,不可能理直气壮地喊出来。

“吩咐的事,做好了?”

顾朝阳仍然望着那棵老槐树,头也不回,轻轻丢下问话。

“做好了!”

虽然顾朝阳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行动,杨真仍然用力地点点头,回答也干净利落,不知道为什么,在顾朝阳面前,他的口吃也减轻了许多。

出了祖师殿,顾朝阳吩咐了他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把灵槐观的地形讲清楚,是不是存在什么密室,或者地道之类的。

对此,杨真倒是清楚。

灵槐观并没有什么密室和地道,倒是在食堂下面有着一个地窖,在冬天的时候作为储存白菜萝卜所用,赵州地处大魏北方,在大河以北,到了冬日,免不了白雪皑皑,此时,庄稼地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要想吃上新鲜蔬菜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有着地窖的存在。

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不管是储存粮食还是蔬菜都有用。

地窖没有通风口,顾朝阳也就吩咐杨真临时弄了几个通风口,为什么这样做,杨真心里有着疑问,然而,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只是按照吩咐做事,他心里有数,自己只是个工具人,就像在罗道人手底下一样,只是,需要更加谨慎,十倍小心!

之后,他又按照顾朝阳的吩咐,将那些木盒摆放在灵槐观的各个角落。

当初,顾朝阳让他将那些木盒搬出祖师殿,杨真以为顾朝阳要带着他们离开灵槐观,所以,要搬空灵槐观,木盒中封印的那些灵其实就是灵槐观最有价值的玩意。

若非这些玩意很可怕,先前逃走的那些弟子早就动手了。

然而,顾朝阳却没有那样做。

他只是把这些木盒摆放在了灵槐观的各个角落,对此,杨真也就不明白了。

毕竟,他不清楚顾朝阳附灵之后感应到了什么。

”还需要我做什么?“

杨真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时候,顾朝阳掉转了头。

”师兄,辛苦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这笑容看着非常温暖。

杨真却不敢直视,忙低下头,避开了视线。

”师兄,你去找找,观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小玩意,还有什么贵重物品,找到之后也搬到地窖去吧,半个时辰为限,嗯,太阳一旦落山,你就待在地窖内,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杨真抬起头,表情有些疑惑。

”听清楚了吗?“

顾朝阳依然保持着微笑。

”听清楚了!“

杨真忙低下头,点头应是。

”嗯,听清楚了就好,师兄,你这就去忙吧…“

”嗯!“

杨真向顾朝阳鞠了个躬,倒退着向后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小跑着离去。

顾朝阳回过身,继续望着那棵老槐树。

老槐树笼罩在夕照下,似乎涂上了一片血红。

顾朝阳背着双手肃立,嘴角依旧噙着微笑,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