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这是青蚨内心的直觉,让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顾朝阳。
一点灵觉,沾着意念,落在眉心,打开了慧眼,天地间的一切似乎换了颜色,有丝丝缕缕的灵气飘浮,像云霞,像雾气,虚空中,光点如萤火虫一般闪烁。
灵性因子,有着各种特性,故而,被慧眼所见,也就有着不同形状。
顾朝阳望着青蚨,收回视线,微微低头。
身份使然,不能挑衅。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或者,有着天赋?
青蚨心中滋生起了一个念头,只不过,现在驼子丁一修正在进行招灵法事,和那个哑巴一般的壮汉在祭坛上布置着仪轨,让她将这念头暂且按捺下去。
招灵法事尚未进行,青蚨对整个案子也就有着大致的推断。
她有着自信,自己的推断和事情真相大致相同,最多细节上有着偏差。
这个罗道人供奉着一个强大的灵,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天赋不强,灵力不足,他并不能通过法事仪轨控制那个灵,而是成为了那个灵的使徒,类似于为虎作伥的伥鬼,须得为那个灵觅食,向其供奉人类神魂以及各种负面情绪。
如果,不能满足对方,后果堪忧。
罗道人应该是接受了某些人的委托,冒着大不讳用咒法诅咒渠县县令张凤年,如果,当时张凤年身边没有她卫护,没有那个替身娃娃,说不定,他便能得逞。
因为有她在,罗道人的法事也就以失败告终。
如此,也就受到了反噬,被自家供奉的灵收割了神魂,生机全无,那些弟子皆是受了他的连累。
只是,这两个小子为何活了下来?
必定有着秘密!
台下口吃的那个小子也就罢了!
一目了然,看似主要角色,其实却只是配角,那个从前是傻子的家伙,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看他一五一十交代得很是清楚,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话,却难讲得很。
这时候,青蚨有了兴趣。
不是对这个案子,而是对灵槐观,对那半枯半荣的老槐树,对那个神秘强大的灵,以及台下那个看似谨小慎微普普通通的少年有了兴趣。
至于案子,不管驼子丁一修招灵来询问到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
这些死去的家伙,包括罗道人,都只是工具,幕后主使另有其人,那才是真凶,而这个真凶,无需什么证据,张凤年自己心知肚明。
作为铁镜司的法师,青蚨不再参与其中。
那是张凤年自己的事情。
一直跟着驼子丁一修的那个哑巴壮汉是个武者,也是法师随从,大部分法师,身体比较孱弱,一旦被不怀好意的人近身,也就很难活命。
所以,法师有着法师随从。
这些武者保护着法师,同时,他们也享受着法师带来的资源和便利。
孙老酒和那个哑巴壮汉同样是武者,如果,那个壮汉也受到了和孙老酒一样的伤,被玄阴之气腐蚀五脏,却不会像孙老酒那样,哪怕是有着钱财也弄不来一颗赤阳丹。
当然,有利则有弊。
作为法师随从,在签订协议的那段时间内,武者没有自己的自由,须得听从法师使唤,法师若是遇到危险,若是须得武者牺牲生命才能活下来的话,武者也就义不容辞。
这个协议是有着法术效果的,违背誓言,灵魂要被拉入幽冥,受到无尽的折磨。
骆一新将祭坛给丁一修搭好,将招灵所需要的材料全部准备齐全,然后,退了下去,全程没有说话。
他并非哑巴,之所以不说话并非不想而是不能,他在卫护丁一修的时候中了一个邪法师的咒法,那个咒法叫做闭口咒,一旦骆一新忍不住开口说话,便会神魂溃散而死。
这个咒法虽然厉害,却有着时限。
对骆一新来说,他须得三年不开口,就连说梦话也不成。
所以,在他睡觉的时候,都会用厚厚的布条将自己的嘴巴捂住,生怕在梦中说话。
三年限期,已经过去了两年半,还有半年,他便能得到解脱,并且,这半年过去,他和丁一修之间签订的协议也会到了期限。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为法师当随从。
“大人,我这就开始了…”
丁一修向着青蚨点了点头,却没有在意一旁的孙老酒和宋青岚。
绝大部份法师都是孤僻而高傲的,因为有着超凡的力量,有些时候,那些人往往视普通人并非同类,虽然,他们其实也来自普通人。
宋青岚和孙老酒表面上无所谓,内心究竟怎么想的却不可知。
他们沉默着,退到了一旁,在丁一修无声的注视下,随着他的随从骆一新下了祭台,整个祭台,只有青蚨和丁一修两人。
丁一修叹了叹气,站在搭好的祭坛前。
那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粗制滥造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个沙盘,方圆两尺左右,里面堆放着的并非沙子,而是一颗颗晶莹的米粒,这些米粒堆成了一座小山,山丘上插着一面黑色的三角旗,旗帜上用血红色的不知名颜料画着符文,像一条条的蚯蚓纠缠在一起。
丁一修念念有词,闭上了双眼。
最初,声音就像是蚊吟,就算你近在咫尺,也听不清他在念诵什么,不一会,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就像海潮,就像松涛,在中庭的虚空中回荡…
祭台下,孙老酒眯着眼睛,全身真气激荡。
宋青岚作为县尉,大族子弟出身,并非纨绔,自身也有修炼,体内真气同样运转着,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是血气狂涌的表现,非如此,不足以抵御周遭的气温骤降。
那一瞬间,中庭的气温起码下降了几十度,此刻,便如冬日零度以下。
西边的天空,一片血红,夕照被血红色的云霞吞没,暂不可见。
台下,顾朝阳望着台上做法的驼子丁一修,不过,他并未打开眉心穴窍,也就对周遭的灵性因子产生的变化不可知,即便如此,仍然不妨碍他观察丁一修。
每一个法师都有着自己的供奉的灵。
像罗道人,供奉的是碧海元君,然而,因为老槐树的存在,罗道人只能在灵槐观附近施法,超过方圆五十里,也就无法召唤到碧海元君。
这就是坐地灵,不可挪动。
有些法师供奉的是可以行走的灵,那个灵或者在某个器物上,或者附身其上。
丁一修供奉的会是什么?
顾朝阳对此有着兴趣。
不过,他不敢打开眉心穴窍去偷窥,因为青蚨的存在,他不敢妄动。
当声音到了最高点,丁一修全身颤抖着,面色变得极其苍白,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内,有着一片血海,同时间,他抬起左手,右手却持着一把黄金匕首,匕首在左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割,有鲜血飞溅,沾染在沙盘上的小黑旗上,黑色旗帜也就多了一层血光。
鲜血落入米粒堆成的小山丘,山亦是血红。
孙老酒也好,宋青岚也好,骆一新也好,这三个内壮武者借运转体内真气,以抵御阴寒以及内心的烦躁,至于那些还是外壮境界的六扇门捕快,全都闭上眼睛,瑟瑟发抖,用力抵抗着侵蚀身体的阴寒。
站在杨真和顾朝阳身后的捕快同样如此,顾不得再监视两人。
他们闭着眼睛,不敢直视祭坛,一般情况下,他们没有办法瞧见阴灵,但是,当法师施法的时候,却无可避免地能够与之接触。
非人存在,不可直视。
若是直视,哪怕他们是已经入门的武者,也要大病一场。
青蚨没有理会正在做法的驼子丁一修,目光落在了顾朝阳身上,她倒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朝阳会有着怎样的表现。
他不是法师,不是武者,表现会不会极为不堪?
真的如此?
还是表演?
青蚨会有着自己的判断。
在青蚨的目光注视下,顾朝阳抿着嘴角,苦笑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的故事虽然精彩,说辞虽然厉害,却只能对尹金这样的人有着影响,别说青蚨这样的修行者,哪怕是孙老酒,宋青岚这样的人物,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人家之所以相信他的故事,是因为那些家伙出于自身的目的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相。
在这个有着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语言是无力的。
既然瞒不过去,那就不装了。
还要表演的话,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个小丑。
顾朝阳也就不像身后的捕快那般闭着眼睛,瑟瑟发抖,他将双手垂在袖笼内,重新捏着了法决,若无其事地抬着头,望着祭台上做法的丁一修。
祭坛上方,有着虚影生成。
单单是肉眼,也就能够看得分明,那是一个人影,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虚拟人像,当然,没有那般栩栩如生,而是有着一些模糊,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时不时,便有着雪花,那个人影亦是如此,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几个呼吸之后,变得凝实。
那个人影有着一脸麻子,正是因为贪念在自相残杀中死去的廖麻子。
“死!全给我死!”
他张着嘴,疯狂地嘶吼。
祭坛前,丁一修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掠过一抹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