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四他正坐在床边,一脸神往得艳羡着杨从循那番惊人奇遇,突然就见对面那个会说人话的红毛狐狸冲自己挤眉弄眼得发问:“前天夜里那个骷髅鬼,你还要么?”
一听“骷髅鬼”三字,杨四他顿时就像筛糠一样浑身颤抖了起来,连忙将双手举到胸前拼命摇晃:“不要了,不要了,绝对不要了!”
“这样啊。”
小狐狸闻言满意得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一只爪子,神色惊惶得往杨四身后一指:“看,骷髅鬼!”
被小狐狸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的杨四下意识得顺着胡三指出的方向一扭头,就在这时胡三他像道红色闪电一般,猛然间蹿到胡三身前,左爪以迅雷之势往杨四脑后盘着的发辫下猛地一探。
接着就听小狐仙爆发出一阵无比开心的欢呼:“抓到喽,太好了,还是活的!”
自不必说,接下来小胡三他举着一个爪子欢呼蹦跳的模样让杨家主仆二人看得是张口结舌两眼发直。
呆怔了好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的杨从循慌忙冲着胡三拱手发问:“贤弟,你方才从杨四身上抓到了什么?那个骷髅鬼?”
“却不是怎地?”
说着小狐狸用左爪两根长指甲小心翼翼得捏着一个约莫蚕豆大小,看上去黑白相间的小东西递到杨从循面前。
“不过这玩意的真名可不叫什么骷髅鬼,它应该是传说中那个大名鼎鼎的应声虫!”
说罢,小胡三使劲晃了晃手中那个应声虫,只见那个原本在胡三爪间僵硬装死的甲虫一下子就活了过来,来回扭动着身子,“嗡嗡”得拍打着翅膀想要从胡三指尖逃走。
只是小狐仙早已用一对锐利指甲一前一后得顶在这只甲虫前心后背正中将它死死掐住,任其再如何拼命振翅挣扎,却哪里逃得脱?
这时胡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曾听家里人说过,这种应声虫通体漆黑,只在腹部背面有一圈闪着寒光的白纹。
之后这应声虫每活三十年,其腹背或后翅上就会多一个白圈。
杨四哥既然说这应声虫在夜间看起来像一个开阖吐气的骷髅,想必是一只活了六十年往上的老虫了。”
“应,应声虫?那个‘发声辄应,不言乃克’的应声虫!”
“正是。咦,哥哥,你不是一心只读四书五经圣贤之言的么?这应声虫的名字,哥哥又是从哪里看来?”
“这个…嗨!不瞒贤弟,是这么回事儿!”
原来杨从循他从小就爱听妖鬼神怪之类玄妙惊奇的故事,每每得空都要缠着家里那些会讲古的仆役给他来上两段过瘾。
等开蒙识字后,杨从循这股博异之瘾是越发高涨。
只要攒下几文体己,就会拿去书肆沽买子不语之类神怪书籍,之后藏在怀里,拿到在学堂上偷偷翻看。
为此杨从循他还让怒不可遏先生往手心狠狠打了几回戒尺,这手心直肿得发糕也似。
“说来真是惭愧,那一回哥哥我好容易从书肆淘回一本绣像夷坚志,谁知还没等哥哥我翻看一遍。这本索价不菲的夷坚志就被先生搜去烧了。唉,真是可惜了那五钱银子!”
说罢,杨从循他还颇为惋惜得咂了咂嘴:“这应声虫的故事,正是从那本夷坚志上看来。”
说到这里,杨从循他用手轻轻叩了叩脑门:“我记得书上说的是淮西人杨勔中年时突然得了一场怪病,只要一说话,这肚子里就有一个小声音重复他说过的话。”
话说杨勔他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能治好这种怪病,前前后后一连拖了四五年,这肚子里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后来有一天,一个偶然路过的游方道士去杨勔家讨水喝。
这道士一见杨勔,就很肯定得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肚子里有一个应声虫,再不医治就会祸及全家。”
一听这个道士知道自己罹患怪病的由来,杨勔连忙让仆人捧出一盘散碎金银送给道士,恳求他为自己医治腹内这只应声虫。
谁知那个道士却一脸苦笑得推回了仆人递上的盘子:“实不相瞒,贫道也只是曾经听人说过这种应声虫,并不知该如何医治这种疾病,因此不敢受尊翁的金银。
不过贫道曾听人提起,说这应声虫常应人声颇通人性;尊翁或许可以拿一本医书,将书上所列的药名挨个读了。凡是这应声虫不敢回应的药名,应该就是克制此虫的解药。”
说完,那个道士躬身谢过杨勔赠水解渴之恩,一甩衣袖,就这样飘飘然去了。
杨勔他虽然觉得这道士给出的法子不甚靠谱,但为了自家性命着想,无论如何也得照着试上一试。
“这则故事最后只说杨勔他取过一本神农本草经,将上面所载的药名一一读了,后来果真找到一味应声虫不敢回应的药物治好了自己腹内的虫疾。
然而那本夷坚志并未记载这克制应声虫的药物名称,贤弟你可知其是什么药物么?”
“这是自然。我听爹爹说起过,这应声虫喜阴恶阳,平素最好待在坟包土坑之类阴晦之气聚集的地方吸食阴气。如此阴恶晦败之物当以迅雷击之,所以克制应声虫的草药就是雷丸!”
听胡三讲,这雷丸就是大雷雨过后,林间草堆枯木上长出的一种奇臭无比的灰白色草菇。
本草纲目有云:‘雷丸生土中,有恶臭,无苗叶而杀虫逐邪,乃竹之余气所结,故曰竹苓,此苓亦通屎也。’
“依我看来,这个应声虫应该是躲在那个陶瓮中吸收瓮内尸骨上的阴晦恶气,不料却被杨四哥一泡饱含人气的尿水给惊动,这才顺着陶瓮上的破口跟上了杨四哥你。
这应声虫本是阴气十足的邪物,杨四哥你被此物附身,熄灭了护身的阳火,自然就会因寒邪之气侵体而罹患那风瘫不遂之症。
只要及时除了这个附在你身上散阳的应声虫,待到护身阳火转旺,这风瘫不遂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不过这雷丸就不必去找了,胡三我的屁可是比那雷丸要臭得多哟,啊哈哈哈哈哈!”
说罢,小狐狸他一只爪子举着应声虫,另一只爪子抱着肚子,乐不可支得在床铺上打起滚来,只留下杨从循与杨四在一旁面面相觑。
这正是‘休言世事不公平,是非全系自家身;人间做事天上看,尿肇祸来屁为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