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乡老士绅闻言是连连点头:“杨相公所言不差,这房舍原是本村一位同宗的祖宅,后来这家主人经营不善,欠了王家一笔钱财无法偿还,那家主人一时想不开就在房梁上寻了短见。
后来王家登门要债,这家后人万般无奈之下才将自家的祖宅折价抵给了王家顶账。
不过这都是上一辈的旧事了,距今已经过了二十余年,若非相公今日提起,老朽们一时间绝对想不到此节。”
杨从循告诉席上众人,自己方才燃着的艾草把里掺了驱邪避毒的朱砂。
有道是正邪对立,搏斗终生。
那含有丹砂的烟气一见缢鬼身上的邪气就要相争,而这个青袍缢鬼因为畏惧丹砂之气,于是就沿着墙壁上裂开的缝隙慢慢后退,想缩回原本潜藏寄魂木上暂避丹砂正气的锋芒。
之后这股丹砂正气一路揪住退缩逃跑的青袍缢鬼不放,所以这艾草的烟气就顺着夯土墙上的缝隙钻了进去。
只要按照烟气钻入的位置撬开夯土,就能找到封有寄魂木的红砖。
末了,杨从循告诉大家,说这缢鬼并不是多么难缠的鬼物,请高僧大德化解掉凶鬼身上的怨气就能超度他往生,但拥有寄魂木的缢鬼则要棘手许多,一般道行的修士都奈何不得。
杨从循告诉席上众人,但凡存身在寄魂木中的缢鬼都十分难缠,即便此刻的缢鬼尚不能现行害人,迁延时日亦成大患。
根据杨从循的估计,在王家搬进这座宅院后不久,王家人应该偶然间发现原主人的缢鬼怨气不散,化形出来为恶。
那王家人多半是觉察到这个化形为恶的缢鬼正是那个因自己逼债而死的原主人,担心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更显得自己理亏。
所以王家遇事也不敢声张,只能背地里偷偷寻找到一个江湖术士来帮他降伏怨鬼。
显然这个被王家人找来的江湖术士是个只会招摇撞骗的二把刀,其人并无降伏超度怨鬼之能,所以此人就给王家出了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这个被王家先人重金聘请的术士让王家把缢鬼的寄魂木封入一块掺杂有朱砂的土坯内放在灶膛中烧结成土砖,之后再秘密将这个土砖砌在房屋朝南的砖墙里。
这样一来,只要这块砖不被雨水浸湿泡散,那缢鬼就会被困在其中,无法现行害人。
用朱砂泥封印寄魂木的方法的确有效,王家上一辈在此居住时一直太平无事就是明证,然而这样做却有一大隐患!
要知道过去制砖工艺的落后,特别是红砖(用正规砖窑烧制,比灶膛烧制的土砖要结实得多)这种廉价的砖块,容易在长期使用的过程中,被雨水浸泡而开裂风化。
为了避免砖块风化而导致墙壁垮塌问题,过去人家盖房垒墙的时候都喜欢用更加结实的青砖。
可问题是这青砖的价格太高,同等数目下,购买青砖的花费要高过红砖数倍,所以那些用不起青砖的人家就只能用红砖凑合。
为了保护红砖,延长其使用寿命,过去用红砖垒墙的人家会在垒好的砖墙内外两面都涂上厚厚一层黄泥,再把这层泥夯实烤干。
只要今后能定时补充包裹在外面的夯土,里面的红砖就不会因水浸而开裂,这房屋的使用寿命自然也就长了。
可要是不这样时时维护,用不了多久外层夯土就会在雨水浸湿下开裂。
此时夯土内部的红砖就会被沿着裂缝渗进来雨水慢慢浸坏,虽然暂时从外表上看不出砖墙上有明显的缺损,但夯土内里的砖块却早就碎了。
一旦墙基处的砖块损坏,这堵砖墙就会因下部地基不能承担上部砖墙的重量而轰隆一声倒塌。
翻一翻先人的笔记,上面多的是‘天雨墙坏’之类的记载。
这应该是后人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场雨得下多大才能把一堵砖墙给淋塌?这是发了洪水么?
但实际上,在过去这种事情比比皆是,特别是这家的男丁好逸恶劳或是缺乏必要的生活技能,例如那个嗜好牌九的王铨。
一旦家中出了这等不贤儿孙,房墙上的夯土自然就无人时时维护,被雨水淋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那术士想来,只要王家人能按时涂泥维护自家的夯土墙,自可保全家太平无事;但要是王家人自己因没有及时修缮砖墙而导致缢鬼从泥封裂开的缝隙中钻出肇祸…那也不关他的事,反正这银钱已经骗到手了。”
说到这里,杨从循冲席上众人展颜一笑,拍胸脯保证自己会找人妥善处置这个藏有缢鬼的寄魂木。
说完杨从循他向里正讨来一只提篮,将桌上剩下的鸡鸭鱼肉等菜肴挑拣一番,将还算完整的菜馔拢在篮中,就这样飘飘然拱手告辞离去了。
杨从循临走这番举动彻底镇住了席上的男女老幼,直到其人去得远了,乡民们才后知后觉得回过神来。
这时内王村的里正重重一顿足:“杨秀才他当真好气度,来人!速速找匠人为恩公刻神主牌位,将牌位放入王家祠堂,与列祖列宗一道四时供养!”
与此同时,在内王村以北二里的官道上。
“好你个杨秀才,自家在村子里高高兴兴得坐席喝酒,却累得三爷我一个人在外面喝西北风。
若不看在秀才你尚有一分人心,给三爷我提出这一篮子酒肉,三爷我非得…啊呜啊呜吸溜吸溜吧唧吧唧。”
约莫过了三刻钟的光景,小狐狸胡三终于心满意足得抬起头来,一边得意的打着饱嗝,一边朝着杨从循一摊爪子。
“嗝儿,咱们这一趟赚来盘缠何在?赶紧拿出来,你我二人也好二一添作五,将其分…杨从循!你这是什么意思?里正他悬赏的二十两花红呢?”
结果杨从循他一边打着响亮的饱嗝,一边用手指着小狐狸胡三爪上那二两多的银锞子。
“就是这些,我见那内王村的乡民家境都不富裕,于是就将多余的银两退给人家了。”
“腐儒!什么叫多余的银两?那些明明是他们许给咱们的花红!别人心甘情愿得向你兜里塞钱居然都能不要,三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杨聿你这种人!”
“毛团!当初你又没明说要从这些银两里分上一半,哪个晓得你居然事后还要横插一脚?
亏你还是个有道行的仙家,那内王村村民生活如此清苦,你胡三就不能发发慈悲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