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的大脑疯狂运转,开始尝试着理清思路。
首先,区区百余人规模的盗墓贼,按说不可能是曹丕三人随行的数千近卫军的对手。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可能性,就是他们遭遇了更强大的敌人,尽管在冀州境内,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除此之外,楚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再者,就算是这样,有另外一股隐藏的敌人撞上曹丕他们,按说至少也应该留有交战的痕迹,总不至于让两千兵马凭空消失。
除非——
楚云摇了摇头,将最极端的一种可能性暂时抛诸脑后。
“你们甄氏可是无极县第一大族,按说有盗墓贼匪为患,你身为家主,不应该先去找县令,请他调动城内的兵马去剿匪么?何必向远在邺城的妹妹求助?”
楚云无法理解,别说远水解不了解渴,这区区盗墓贼,正常来说只要城内的守军出动一部分,就足够将之剿灭,再不济将其驱逐出一定范围内,是不成问题的。
且不论是否另有一股隐藏的敌人存在,至少在这件事发生的初期,正常人应该是这样的思路才对。
被质问的甄尧眉头皱得极深,白净的面庞上,露出踌躇之色。
“这个…说起来,将军您可能不信,罪民有一个猜测。”
“猜测?什么猜测?先说来听听。”
“其实这伙盗墓贼开始出没时,其他士族就已经派人通知本县县令,但胡县令一直不以为然。
后来那伙贼寇得寸进尺,直到罪民亲自去拜访胡县令,他才肯派出几十名哨骑,前去搜寻那些盗墓贼的消息。”
楚云脸色铁青地问道:“这胡县令以往处理政务一直是这么荒唐吗?”
“并非如此,罪民平心而论,在此之前,胡县令虽然算不上是个难得的好官,但他做事从没这么荒唐过!”
“那后来呢?”
“后来,在我们甄氏私兵与哨骑们的联手下,最终成功伏击到落单的贼寇,成功将一个贼寇抓回无极。”
“那人现在身在何处?!”
楚云将内心的激动强行按下,语气中仍不复先前的镇静。
“哎——”
一声长叹,甄尧无奈道:“此人越狱逃走了,但罪民以为,以当时的情况,那贼寇被铁枷束缚了手脚,以他一己之力,就算是多生出一双翅膀,也不可能从大牢中飞出去。”
“你是说,有人助他逃狱?”
“不敢欺瞒将军,罪民动用家族中的全部资源,一路抽丝剥茧般地探查,最终得到的消息,却是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你该不会想说,帮助那个贼寇逃出生天的,是胡县令吧?”
“正…正是!将军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足智多谋,才思敏捷!罪民万分佩服!”
“少拍马屁,你的意思是,你们无极限的胡县令,很可能与那伙盗墓贼有所勾结,还充当了那伙贼寇的保护伞?”
楚云哼了一声,奉承的话听得早就耳朵都生茧,对于甄尧的马屁之言自是毫不受用。
“是!”
甄尧郑重地大幅度点头。
诬告朝廷命官并非小事,以甄尧现在的处境,更不可能为了转移责任而做出这么可笑的事。
否则,等待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如果甄尧的言论属实,胡县令从最初的“消极剿匪”,到后续的“私放贼寇”,这两点确实足以证实胡县令与那伙盗墓贼有所勾结。
“看样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胡县令,要想知道那伙盗墓贼的真正来头,还有曹丕他们三人的去向,就只能先从这个胡县令下手了!”
在心中得出这一结论,楚云看向甄尧,装腔作势道:“甄尧,你本已是罪无可赦,按理说应该把你们甄氏满门抄斩,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话,吓得甄尧汗如雨下,两腿发麻,甚至差点儿当场失禁。
本就跪在地上始终不敢起身的甄尧,当即不顾已经磕破的脑袋,又“砰砰砰”冲着楚云连磕了三个响头。
“将军!将军救我!求将军为罪民指条明路!”
甄尧虽然恐惧,但没有失去冷静。
他知道,此时此刻,能救他和甄氏全族的,唯有眼前的楚云一人。
“哼,念在你妹妹甄宓已嫁给子桓为妻,而子桓与我亲如兄弟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谢将军!现在起,自我至下,整个甄氏听凭将军差遣!将军有什么吩咐,甄氏立刻照办,绝不敢有误!”
甄尧很识相地感激道。
“两件事,第一,与我随行的一位将军还有将士们,被城门口的守军押进大牢,我要你想办法将他们捞出来!记住!不得暴露他们的身份,更不能把此事做得太引人注目!”
“罪民遵命!”
“第二,以你的名义,帮我把胡县令约到你们甄家的府邸!”
“罪民这就去办!”
甄尧猜到楚云是要对胡县令动手,但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丝暗爽。
如果不是胡县令与那伙盗墓贼相互勾结,也不会害得三位公子在无极县附近失踪,他们甄氏如今也不会莫名其妙就卡在了鬼门关的门口,随时可能满门被诛。
所以明知道楚云要对付胡县令,甄尧不但愿意主动配合,甚至还有一种“公报私仇”的暗爽感觉。
“去吧,我就在你们甄家的府里等着,欢迎吗?”
对于楚云的问话,甄尧只觉得汗如雨下,陪笑道:“将军这说得是哪里的话?只要您愿意,您永远是鄙府最尊贵的客人,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甄尧现在正应了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虽说楚云不是他主动找过来的,但没有他当初那封书信,也不会有后续这接踵而至的麻烦。
所以他现在只能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临行前,甄尧还特地吩咐几个心腹听从楚云的安排,并嘱咐要以公侯之礼对待楚云,视楚云的任何命令为圣旨。
看着自家家主磕破脑袋的狼狈模样,众心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但愣神归愣神,他们答应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直到甄尧离开,整个用来会客的厅堂只剩下楚云、马超还有王平三人,马超才忍不住吐出一口闷在胸口许久的浊气,感慨道:“没想到,三位公子居然真的是跟那伙盗墓贼杠上了,这…这太荒唐了…”
与深信不疑的马超不同,王平没有在意马超的感慨,而是看向楚云问道:“老师,您觉得这甄尧说的话是真的么?他该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就编造出这么大的谎言来吧?”
“不会。”
楚云微微摇头,向王平解释起来。
“首先,我们此行行踪隐蔽,以他的本事,不可能提前收到任何风声,所以他没有提前编造谎言的意义,也没有这个时间。
再者,这些事如果我们真的动用资源去调查,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他就算能骗得了我们一时,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揭穿。
他们甄氏又跑不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成了致使甄氏灭门的罪人了。
也就是说摆在他面前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协助我们,提供情报和线索,只要我们能找到曹丕三人的下落,最好是能平安把他们三人带回邺城。
他们甄氏,就能够避过这场大难了。”
“原来如此,老师对他的处境和心理拿捏得太到位了,学生受教!”
临了,王平还不忘恭维楚云两句。
“先得了吧,要吹捧,也等咱们找到那三个小兔崽子再说!”
楚云一想到曹丕三人擅作主张闹出这么大的麻烦,就忍不住骂了他们几句。
在一旁听着的王平、马超只能苦笑着不敢多言,这“小兔崽子”的称呼,除了曹操和卞夫人以外,恐怕也只有楚云和曹昂敢说了。
甄尧应该已经用上了全力,办事效率也算得上出奇的高。
在甄家府邸度过一夜,楚云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了甄尧带着神情憔悴的曹休等人,如请功般来到自己的面前。
“将军,总算不辱使命。”
在昨日用来会客的大厅,甄尧将楚云、马超和王平三人请来。
而这一次的“盛会”,又新添了曹休等人。
楚云安抚跟曹休一起被抓的将士们先去休息,而留下曹休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文烈,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不用想也知道昨天对于曹休,很可能是近几年最难熬的一天,楚云觉得这次自己确实有不小的责任。
“哎,兄长,事情我已经大概从甄尧老弟那里弄明白了,愚弟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把这个官匪勾结的混账胡县令交给我处置!”
看来,曹休对帮助自己脱离苦海的甄尧还是颇有好感的,连“老弟”这样亲昵的称呼都当着楚云的面用上了。
“准了,这种人我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宽恕他,怎么处置他随你。”
楚云知道,曹丕三兄弟失踪,以及引发这一系列麻烦的罪魁祸首,目前来看并非甄尧,而是这个胡县令。
“多谢兄长!”
向楚云躬身道谢后,曹休看向甄尧,问道:“老弟,快跟我兄长说说,你与那胡县令是怎么说的?”
早有汇报之意的甄尧立刻向楚云正色道:“将军,罪民已经与那姓胡的约好,今日正午,他会来鄙府参加我举办的宴席。”
“很好。”
楚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甄尧去办,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再怎么说,甄氏也是无极内最强盛的士族,胡县令虽然不知道搭上了什么黑恶势力,但只要他一天还在无极混,就必须给身为甄氏家主的甄尧几分面子才行。
“这个胡县令外出,通常会带多少侍卫随行?”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拿下此人,楚云决定再多询问一下情报。
“过去只有三、五人,但最近不知怎么,他每次出门都有近十人紧随保护,而且还有几个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听得甄尧的回答,楚云托腮道:“估计你所说的那些‘生面孔’,很可能与那些盗墓贼有所关联,不过别说是十人,就算是百人,今天他也是插翅难飞!”
“将军,需不需要我们甄氏协助配合?甄尧愿效犬马之劳!”
甄尧心想楚云说得气势汹汹,但他身边的人手并不充裕,这也许是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必。”
婉拒了甄尧的好意,楚云吩咐几位机灵的手下前去城内,将分布的将士们集结到甄氏府邸。
得知城中潜伏着楚云的五十名手下,甄尧顿时一脸尴尬地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大概一个时辰以后,五十名亲卫全部在甄氏府内,集合在楚云面前。
看着一个个打扮成普通百姓,却目光如炬四肢健壮的亲卫,甄尧终于确信,楚云、曹休等人的身份是货真价实不会有错了。
楚云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布置,等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就开始守株待兔,坐等那位胡县令自投罗网。
甄尧将府上的变动消息封锁得很死,从昨夜起就已经不允许任何人外出,并将所有出口交由最信赖的心腹把守,怕的就是府内有外人安插进来的奸细,向外界通风报信。
正午时分,胡县令果然如期而至,有说有笑地在甄尧的引领下,一路踏入用来待客和摆宴的甄府大堂。
楚云早就坐在大堂中央的大圆桌旁正对门口的位置,开始端详着门口径直朝这边走来的二人。
那位胡县令,是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比臃肿体型还要大上不止一圈的绿色衣袍,走路仿佛带着一阵风。
最可怕的是,他艰难地迈着那赘肉丛生的大腿行走,如此肥硕的体型,在视觉效果上看,他的大腿恐怕比不少孩童的腰还要粗上许多。
说得夸张些,楚云觉得他每走一步,地面就要震动一番,当然,实际上并没有到这种程度,这仅仅局限于楚云的感觉而已。
“咦?贤侄,你们府上还另有‘贵客’?”
终于察觉到坐在圆桌旁的楚云,胡县令用戏谑与鄙夷的态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