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楚云要亲自前往凉州,平息马腾、韩遂之间的纷争,还在赶往许都的曹操,派人快马加鞭寄给楚云书信,表示支持楚云的决定,并且会派马超、庞德二位将军,与一万西凉精骑相助楚云。
曹操的安排非常妥当,这件事属于凉州内部的纷争,马腾、韩遂已表面上臣服归顺朝廷,那么他们关起门来自家兄弟打仗,按说朝廷不该派人加以过问。
所以说,楚云贸然率军过去,只会引得两头反感,很难能完美解决双方的冲突。
可一旦带上马超、庞德,他们二人都是凉州人士,楚云就不是以纯粹的外人插手家务事这一姿态从中干涉,性质上有所不同,虽然只是表面功夫,但至少是客观存在一定帮助。
于是,楚云与马超、庞德商议好在洛阳会合,当楚云抵达洛阳时,他们二人已耐心等待了数日。
自上次分别以后,楚云与马超、庞德已有大半年未见。
本以为马超身为凉州男儿,生性理应彪悍,又习武多年,应该对世间的生离死别之事相对看淡许多。
然而,楚云没想到,马超在带着庞德面对自己时,那张看似沧桑的年轻脸蛋上,竟有泪水划过。
马超啜泣着向楚云表达自己对亡母的思念与哀悼之意,还表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但他与韩遂也有叔侄情分,所以希望帮助楚云将此事妥善解决。
听马超讲话头头是道,思路逻辑无比清晰,楚云着实是大吃一惊。
过去楚云与马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初次相识时,只是意识到马超不像史书上记载得那么冷酷无情。
可这一次,楚云才算真正见识到马超身为武将难得的理性和睿智。
因为,马超向楚云说这番话的意思,一是表明自己愿意相助的心意,二是表示自己相信楚云的能力和人品,会公正处理这件事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最后则是柔中带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如果传言属实,韩遂真的杀了马腾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他有义务大义灭亲为生母报仇。
简单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想法讲得如此清楚明白,还明暗有序,就算是当今有名的士大夫,想要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更别说是一介武夫了。
最后,就连楚云都难得地感叹了一句:“今日一见,我方知将军的才干啊!”
楚云了解过马超的身世,早年,他年幼时与母亲被一同留在武威郡,也就是韩遂的地盘。
而韩遂对于他们母子的待遇虽然算不上多优渥,但至少让他们过上了多年的舒服日子,在汉末这个兵荒马乱的岁月,尤其是凉州这片抵近羌氐,民风彪悍的地界,这种成长条件,对当初的马超而言,尤为难得。
所以韩遂这份不大不小的人情,马超记在心里,就算现在传言称其是自己的杀母仇人,马超也没有哭天抢地嚷嚷着急于报仇,手刃韩遂,而是称“查清楚再说”。
这份冷静睿智,也难怪楚云都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楚云与马超、庞德二人,与作为“东道主”的司隶校尉钟繇道别后,率领自己带来的五万大军以及一万西凉精骑,率军一路西进,经过舟车劳顿的折腾后,距离目的地潼关越来越近。
潼关算是洛阳与长安之间的西、东分界之地,潼关东侧有一临近郡县——弘农郡。
曾几何时,长安地区还是非常繁荣的,直到王允一个错误的决策,致使李傕郭汜二贼攻入长安城后,二贼在三辅地区是大肆劫掠,无恶不作,直接搞得百姓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最终致使长安沦落得一片萧条,百姓们也大多迁徙各地。
前些年,曹操还曾尝试过派兵入驻长安,重建此地,然而一来曹操早期的精力都放在修葺许都上,就算偶尔有纤闲余的资源,也都拿去重新建设已经完全落入掌控的洛阳。
这么一来,长安的优先级一降再降,最后干脆就被势力更接近长安的马腾捷足先登,占了这片区域。
好在长安早已不复当年的富庶,是一片食之无味之地,为了它与马腾大打出手已然不值,曹操才暂且默许了马腾占据长安附近诸多郡县的做法。
眼下,楚云还没接近凉州,仅仅是离开洛阳附近,这司州地界的景色就已是荒凉,让楚云的心情终归是很难好得起来。
在弘农郡太守的恭送之下,楚云率军离开弘农县,朝着日渐抵近的潼关一路西行。
下午,已经吃过午饭的大军拔营继续前行,楚云打算赶在今日天黑之前,抵达一座名叫“湖县”的小城。
秋意正浓,官道附近杂草丛生,道路上成堆的残败落叶已形成一座座袖珍的小山包,却无人打扫清理。
早已见惯司州萧条的楚云,看到这幅情形,又是忍不住连连叹气,然后收回身子,躺回到马车的车厢里。
“老师,何故叹气啊?”
骑着马跟随在楚云身后的王平,一听到楚云的叹息声,就赶紧贴心地嘘寒问暖起来。
楚云背靠舒适的皮垫,也懒得从车厢向外探出身子,只是安逸地继续躺在马车里,用能传达到车外让王平也听得清楚的声音,用听不出是喜是悲的平淡之声道:“大好山河,一片破碎。”
“老师悲天悯人,心怀万民,学生佩服。”
王平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溜须拍马的机会,奉承道。
“行了行了,这种我耳朵都听得生茧的话,外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身为我的弟子,也这般庸俗,哪还得了?”
楚云觉得有些头大地说道。
王平羞涩得“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问道:“老师,您当真打算直接去潼关么?我听说马腾已经下令,让当地的一些势力派兵严防驻守潼关,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潼关。”
“有马超将军随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马腾就是再难说话,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行吧?”
楚云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倒是不认为马腾一定会放任自己过去。
要知道,此时马超是楚云麾下的将领,而楚云带着六万大军大张旗鼓地接近潼关,这对马腾而言相当于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到他家门口凶神恶煞地用力敲门。
况且马腾既想跟韩遂大打出手,将对方一口吞并,又不敢得罪代表曹操来当和事佬的楚云。
所以,王平的怀疑没有问题,马腾兴许真的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干脆把楚云隔离在凉州之外,免得楚云掺和进去,坏了他的好事。
王平对楚云信任至极,就没再多担心此事,又话锋一转,仿佛有某种预谋和目的似的,试探着问道:“老师,我想求你件事。”
“求我件事?”
楚云被他这份小心翼翼的语气给逗笑了。
“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吧。”
一想到这位得意弟子的资质着实不错,楚云尽管年纪不大,倒是还真生出几分关怀晚辈的心思。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日我见老师您剑术高超,又想到我自己那点拙劣武艺实在有点儿不堪入目,就想着老师您能不能指点我剑法…?”
一口气说完,王平忐忑地瞄着车驾,不知楚云是否愿意答应。
“你想学剑…?”
楚云没想到王平有这样的意愿,之前打仗的时候,自己杀得兴起,确实没注意王平这小子的武艺究竟如何。
但是听他这么一说,不管是故作谦虚还是如何,至少王平的武艺不是太高。
“是!”
王平郑重其事地肃然应了一声。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应该知道,我的剑术恩师可不是一般人,我们师门择徒甚严,训练弟子的手段苛刻至极,你确定自己坚持的下来么?”
回忆起过去练剑初期的那段残酷岁月,楚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着王平细胳膊细腿的身子,能在军中勉强苟活到今天已实属不易,要说习剑,若是没有大毅力,怕是不可能有什么成果。
“只要老师您肯指点,再苦再累,学生都一定能坚持下去!”
王平笃定地向楚云保证道。
“好,你这么有信心的话,我就不阻止你了,等到了湖县,我就教你。”
楚云也是说干就干,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多谢老师!”
王平还是激动得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去,等稳住身形之后,明指楚云看不到,还是向楚云所乘坐的车驾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没有急行军的曹军一路畅通无阻地踏进湖县城池的东城门,县令得知楚云前来,特地出城五里相迎。
这位湖县县令,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子,两鬓斑白,花白的胡须都垂到胸口了,脸色始终笑呵呵的,看着就像是一副人精般的精明样子。
这老仙岭一见了楚云的面,对着楚云就是一番连环炮一般的溜须拍马,什么“南天一柱”、“旷世奇才”等诸如此类让楚云听到生厌的赞誉之词,就像是精心准备过的念稿似的,让楚云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感慨,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凡能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不倒台的老油条,都是曲意逢迎的老手。
最后,这老县令没说够,倒是有一搭无一搭回话的楚云都感到口干舌燥了,老头才舍得带楚云等人入城。
这湖县属实是一座小城,城内军营内的营帐极少,好在楚云早就让将士们备好能随身携带的便携帐篷,将士们才不必担心今晚会睡大街。
“将军,下官早就在县府为您还有各位将军备好了酒菜,还请移步。”
眼看着楚云把将士们今晚的食宿问题都安排好了,老县令搓了搓手,一脸讨好地向楚云说道。
本来楚云实在懒得理会他,也根本没必要照顾他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面子,但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冒犯之举,楚云也不习惯驳人好意,就带着王平、马超、庞德三人参加宴席。
席间,老县令不敢对楚云劝酒,只是顾着自饮自酌,阿谀奉承之言翻来覆去地说,看样子他似乎在之前做足了功课,把楚云曾经的光辉事迹调查并背诵得一清二楚,从宛城之战,到火烧江东战船,一件不落。
“这老爷子也太能掰扯了,以后我要是出自传,一定请他写。”
当然,这只是楚云一句内心深处的调侃话,但也足以证明,这老县令到底有多能拍马屁了。
酒足饭饱过后,楚云再不厌其烦,也不禁以“连续赶了几日的路有些疲惫”为由,带着早就失去耐心的将军们离席。
次日,楚云清晨时分就早早起床,把还在营中熟睡的王平给强行拽醒。
王平迷迷糊糊地在楚云的督促下穿好衣物,正欲问楚云缘由,楚云却只是淡然说了一句:“跟我来就是了。”
旋即,楚云带着王平走出营帐,在湖县这简陋不堪的军营里一路走到西北角落。
接下来的阵仗,让还有些倦意未醒的王平,瞬间就变得精神清醒!
放眼四周,稻草捆成的人形箭靶列成数排,从稻草的干枯程度以及黯淡色泽上可以看出,这些靶子很久没被人使用过,而且年头极其久远。
真正让王平感到畏惧的,是周围站着十位手臂精壮,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持弓将士。
王平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从看着眼熟这一点,王平可以确定,这些将士都是随楚云一路来此的,而非湖县本地的守军。
尽管将士们背上的箭篓之中,都是木制且箭头呈钝型的箭支,王平心中还是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这些箭头是为他准备的话,射在他的身上虽然不会让他有性命之虞,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老…老师,您这是…?”
“你昨日不是说要学剑么?我们现在就开始!”
楚云狡黠一笑,对于王平这副颤巍巍的忐忑模样,非常满意。
遥寄当年,他也是王平这副模样,更可怕的是,当初是曹昂亲自射箭操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