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陶醉过后,曹操又向身旁的楚云问道:“云儿,你说此番袁绍会不会就此退兵回河北啊?”
从曹操的语气,楚云听得出来,他已经不想和袁绍再战下去了。
对此楚云也能理解,并不是曹操认怂,而是现实条件对目前的曹操而言,属实太过艰巨。
兵力不足,粮草更是严重匮乏,还要提防其他势力,在这种环境下,面对势力远远强过自己的庞然大物,无论是谁,都会心生畏惧。
曹操心里想的,无非是再拖个一年半载,等他彻底掌握手中的州郡,获得更多地方士族的支持,再和袁绍一决雌雄。
这个想法看似有些道理,其实问题很大。
兖州、豫州近年来因兵荒马乱,被各路诸侯摧残得不成样,想恢复民生更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做到的。
而袁绍治下的青、幽、并、冀四州,冀州为天下最富庶的州郡,只一个冀州所能提供的兵马、物资,就比曹操所有地盘加到一起还要多。
这就意味着如果双方真的就此休战,平稳发展一段时间,那么曹操与袁绍间的实力差距非但不会缩小毫厘,反而会越拉越大。
到那时,曹操战胜袁绍的希望只会更加渺茫。
“叔父,以袁绍优柔寡断的性格,大概真的会暂时退去。
侄儿建议将大营向北推进十里,给袁军足够的压迫感,让他们不敢轻易退回阳武。”
楚云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什么?还要前压?!”
曹操只觉得楚云在说胡话,问道:“何不让他们走?”
“叔父,大局为重,不可只贪图一时的安逸,而放弃克敌制胜的大好机会。”
从一个小辈的角度来说,楚云讲出这番话有些过分了。
可他又不得不说。
历史上曹操最终能在官渡之战上战胜袁绍,靠的就是敢打敢拼锲而不舍。
若要被眼前的实力差距吓倒,那就算能苟且一时,以后的曹操,也会更缺乏与袁绍相抗衡的勇气。
幸好曹操毕竟是一位有远大报复的枭雄,哪怕楚云的话讲得着实重了一些,他也能平复心态,冷静汲取其中精华。
“云儿,你说得对,是叔父一时糊涂了,叔父也不打算再写信给荀彧征求他的意见了,我直接在信上让他想法子再多筹备写粮草,明日你和你师兄一起,率羽林骑还有我军所有轻骑,全力袭扰袁绍,记住无需正面交锋,只需要拖延他们回河北的步伐就好!”
曹操终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决。
这次楚云明白,曹操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他是真心意识到与袁绍间地盘底蕴的客观差距。
“叔父,侄儿领命,不过,侄儿还想再带上伯符将军。”
“伯符将军毕竟是客人,先前防守袁绍的攻势时,他已损兵折将,再喊上他,恐怕于理不合吧…?”
曹操虽然脸皮厚,但还不想让孙策对自己太过反感。
“叔父,这是这个时候,我们才要向伯符将军展现自己的实力和与袁绍势不两立的决心!”
先前的战事,曹军并没有取得什么令人满意的战果,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曹操与楚云彼此心照不宣,都在担心这种战绩会引得孙策的不信任。
时间一长,难免孙策有动其他心思的可能。
他们二人最希望的,则是继续将孙策绑在他们这条战船上,上了船,你孙策就别想跑了。
所以楚云的提议,大有敲打孙策一番的意思。
“嗯…”曹操领会到楚云的意图,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吧。”
“侄儿这就去通知师兄还有伯符将军,以便早做准备。”
下午,楚云亲自将曹操的意思陆续传达给曹昂与孙策。
始终以沙场建功为目的的曹昂一听,当然是笑逐颜开,孙策却闷闷不乐,又不得不强笑着同意楚云的安排。
没法子,先前许都一事孙策理亏在先,自己又欠了楚云一个人情,哪怕他现在想抽身率军回庐江,可他的脸皮还是没有曹操那么厚的。
为了撑场面,孙策把这次随他一起的两千精骑都带上,楚云与曹昂二人除了一万羽林骑以外,曹操还另外拨调给他们五千精骑。
于是三人率领共计一万七千骑兵,自营寨北门而出,直奔阳武。
此时此刻,袁绍已经率军撤出阳武,要不了多久,阳武就会重新回到曹操的手中。
当然,袁绍也想保住阳武这个极具战略意义的地点,以便下次与曹操决战时,可以抢占先机,至少不落居下风。
然而阳武位于河岸以南,与河北相隔一定距离,如果有意保留此地的控制权,袁绍就必须派重兵加以把守。
就算这样,以阳武这座小城的城防,也未必能挡得住曹操的猛攻,再加上这一河之遥,袁绍想发兵救援,多有不便。
因此哪怕袁绍舍不得,最后也只能壮士断腕,挥军退出阳武,陆续将白马、延津的守军一并撤走,最后整合大军退回河北。
但全然超乎袁绍意料的是,一股近两万的骑兵部队,居然胆敢来追击他的三十余万大军!
“你…确定没弄错…?”
位于中军车驾的袁绍,正狐疑地看着马背上的哨骑,追问道:“当真有两万曹军骑兵,正在咱们后方追击,而且他们身后没有步军跟随…?”
“回禀主公,千真万确啊!这支骑兵确实是一股孤军!曹军的主力都还留在官渡附近的大营,纹丝不动!”
这么大的事,哨骑自然是反复确认后,才敢向袁绍汇报。
“这个该死的曹贼,又在耍什么新花样?”
吃过几次亏的袁绍,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一旁相随的谋士也各有异色,郭图策马接近袁绍的车驾,道:“主公,不管那曹贼是何目的,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不如派遣我军精骑,先与这伙贼军交战,待贼军被拖住,主公您再亲率大军一举灭之,近两万骑兵,足以让那曹贼伤筋动骨啊!”
重获自由的田丰闻言,赶紧策马而来,阻止道:“主公不可如此!曹操此举恐怕意在以骑兵袭扰我军,拖延我军班师邺城的步伐!
主公若是 理睬他们,反而是上了曹贼的当了!依在下愚见,我军非但不该对这伙骑兵加以理会,反而应该加速行军,早日与延津、白马两地的将士们汇合,然后尽快渡河回冀州才是!”
许攸也赶来劝言道:“田别驾言之有理!主公,曹贼诡计多端,此次拖延我军回冀州的进度,更是用心险恶!”
“哦?此话怎讲?”
“主公请试想,那张燕不但死里逃生,还重新集结部队,屡屡侵扰冀州北部边境,而占据河内的贼将张辽,也响应张燕的步调,攻袭主公冀州南部的郡县。
此时此刻我军后方根基不稳,曹操又派精骑前来尾随我军,其用意还不明显么?
曹贼是想将主公托在此地,给张燕、张辽他们争取更多时间,让他们肆意在主公的冀州根据地作乱!
待我军后方乱作一团,曹贼再趁我军军心不稳之际,率大军与主公决战,到那时,那曹贼可就占尽了便宜!”
许攸其人虽傲,但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至少他此刻确实准确道出了曹操和楚云的目的。
袁绍背靠在车驾之上,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
这次,他倒是没有固执地闭目塞听,而是选择尊重田丰和许攸的想法。
“嗯…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加快行军速度,绝不能让曹操那厮的奸计得逞!”
这下当真是乐坏了田丰和许攸,这俩人的脸色简直比过年还要高兴。
“主公明鉴!”
“主公圣明!”
唯有郭图悻悻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袁绍主意已定,他可不是像田丰、沮授那样,为了坚持自己见解,敢于顶撞袁绍的忠臣。
善于察言观色,是他在能力不足却仍能混迹于袁绍身前的最大依仗。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楚云已率军越过阳武。
“大公子,太子太傅,袁军的脚步加快了。”
刚收到哨骑回报的吴尘,火急火燎地赶来向楚云、曹昂二人转告道。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以袁绍的性格,大概率会中计,留下来与我们周旋吗?”
曹昂坏笑着看向楚云,在他看来,楚云能预算错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让师兄见笑了,不过袁绍那厮虽然总是犯糊涂,但他麾下确有极为忠心耿耿的谋士,其中不乏足智多谋之辈,若是袁绍听得进良言,倒也不好对付。”
楚云知道曹昂只是想开自己的玩笑,干脆也就满足他的小心思,承认自己失算。
孙策的心情可就不如他们二位那般轻松了,他叹息一声,向楚云问道:“太子太傅,那咱们该怎么办?是加快速度赶在袁绍大军接近延津之前拦下他们?还是…?”
“姐夫不必这么见外。”
楚云纠正孙策对自己的称呼之后,笑道:“当然要追,不但要追,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跟上。”
“师兄,请下令吧,全军急速前进,务必赶在袁绍接近延津前,追上袁军!”
有曹昂这位大公子在,楚云当然要将最后指挥权交给曹昂,至少走走形式。
曹昂明白楚云的意思,果断肩负起话事人的责任,向传令兵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提速追赶袁军!”
“喏!”
本来,袁绍确实是打算按照许攸、田丰二人的意见,不理会楚云这支骑兵部队,直接返回延津的。
但在听闻楚云居然蹬鼻子上脸,加速也要追赶上来,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是我袁绍是病猫不成?!不理会他们,反倒以为我怕了他们!”
这次,郭图又见缝插针,将自己先前的计策重新复述一遍。
袁绍最后决定采纳这一建议,先派遣自家精骑与楚云这伙骑兵缠斗,自己则率步军尽量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过来,与精骑兵合一处,正面击溃楚云。
这一选择,倒也并不算有什么问题。
袁军势大,但大多为步军,行进速度与楚云麾下全速行进的骑兵部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再这样下去,被楚云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既然横竖都免不了一战,袁绍当然要选择主动迎战,以免陷入被动。
这次,就连沮授、田丰还有许攸他们,也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适的法子。
楚云麾下这两万精骑就仿佛一条致命的毒蛇,没有人会明知有一条这样可怕的毒蛇在步步紧跟自己,却还坐以待毙。
但是袁绍这次又弄错了一件事。
尽管他派出手中所有能调动的精骑,数量在四万以上。
但碰上楚云亲自指挥的羽林骑,依旧是不够看。
“妹夫,你看,袁军的精骑来了!”孙策指着北方的滚滚烟尘道。
“还真就只让骑兵来跟咱们交手,师弟,不如就交给我,我保证轻松把他们拿下。”
面对曹昂的豪言壮语,楚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孙策就先忍不住插言了。
“大公子,你看袁军数量少说也是咱们的两倍以上,再说司空要咱们做的并非正面击溃袁军,而是牵制袁军北进的速度即可…”
孙策心想,曹昂可是跟我一起来的,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曹操必然会记恨自己。
曹昂倒是不知道孙策的心里活动这么丰富,只顾着在心里暗自笑道:“就这还‘江东小霸王’,胆色还不如我,我看过两日等灭了袁绍,我不妨就自称‘中原小霸王’好了!”
最后还是楚云决定道:“姐夫不必担忧,袁军虽众却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绝非我师兄和羽林弟兄们的对手。”
“许褚、甘宁!”
“末将在!”
“末将在!”
“着你们二人,随大公子一起出战,务必保护大公子周全,明白了吗?!”
楚云难得对自家弟兄用异常严肃的语气叮嘱道。
“末将明白!”许褚、甘宁二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