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刘洪的话,楚云微微探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其实对刘洪女儿所做的帮助,如果不是刘洪提及,楚云自己怕是早就忘记了。
因为在许都期间,他与乔紫青凭借官职与医术,帮助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乔紫青,平日里虽然总仗着楚云的身份地位,去“剥削”士族与大臣们的药材库存,但对待平民百姓,一直是十分照顾。
刘洪知道乔紫青有孕在身,将高超的马车驾驶技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他的驾驶下,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始终如履平地。
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便缓缓停顿下来,楚云再度探出头,只见三人已然来到江岸边。
一艘小巧玲珑的精致船只就停靠在江岸上,上面几位刘洪早已安排好的船夫,正朝着楚云这边不住招手。
楚云悉心地照顾着乔紫青从马车上走下,刘洪引领着二人一路来到小船边。
“将军,这都是我们自家人,善于行舟,您和夫人只管放心登船。
昨日我已用书信联系妥当,您和夫人到了庐江地界,会有人负责接应的。”
这是楚云第一次意识到,有得力的干将替自己操办事情,是一件多么舒心的事情。
也许对曹操而言,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吧。
“辛苦了,刘洪。”
“哪里,还是要多谢您和夫人对属下家室的照顾,让属下能安心在外为您效命。”
时间紧迫,二人也不能继续感慨下去。
楚云拉着乔紫青的手,一同登上船只,与刘洪挥手告别。
“将军,夫人一路顺风!”
“刘洪,我们二人逃走后,孙权势必大发雷霆,建业城也会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你和弟兄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谢将军,我们会的!”
最终,在船夫的努力下,次日天蒙蒙亮时,小舟便顺利抵达长江的另一片江岸。
此处,是庐江的地界,也是楚云的目的地。
只不过楚云未曾料到的是,负责迎接自己的不是寥寥数十人,而是数千人马。
“将军!末将来迟了!请将军恕罪!”
熟悉的声音传来,还在船上小憩的楚云睁开眼,只见甘宁、许褚二人正带着至少两、三千羽林骑,守在渡口似乎在接应自己。
楚云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地调侃道:“哟!这么大的阵仗!干嘛啊这是?”
甘宁与许褚这才苦笑着向楚云解释起来。
原来,当初楚云与乔紫青决定远赴江东,为孙策治病的时候,曹昂就放心不下,特地嘱咐甘宁和许褚一路暗中保持距离护送,以免楚云与乔紫青遇上突发情况。
但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马,总不能一路渡船跟着楚云二人跨江到江东,就只能在渡口附近扎营,等候楚云二人归来。
还好庐江虽然归周瑜管辖,但两军目前名义上仍是盟友关系,周瑜也知道这三千兵马的来意。
只可惜,楚云在前往江东之前,没有提前拜访周瑜,否则的话,就能从周瑜口中得知孙策已死的消息,也就不会上孙权的当了。
现在,楚云已经猜到孙权的计划,当初孙权将楚云与乔紫青骗到江东,必然是想以他们二人为筹码,增添其对江东的掌控力。
然而现在孙权弄巧成拙,反受其害,楚云非但不会为他所用,还识破了他的小伎俩,准备揭穿他的阴谋诡计。
“天哪,这孙权年方十六,竟有如此之大的野心和胆量!”
从楚云口中得知孙权所作所为的甘宁,在感慨之余,心里真不知该佩服孙权,还是该诋毁他。
许褚不屑一笑,道:“这算什么,咱们家将军不也是这般年纪,孙权这点小打小闹,与将军的功绩比起来,简直是一文不值!”
回想起往西随楚云南征北战,无数以少胜多的战役,许褚眼中已流露出向往和追忆之色。
“好了好了,总之我接下来要去庐江一趟,面见周瑜,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于他,至于他究竟会作何选择,就看他自己了。”
楚云心系江东大位继承之事,便不再闲聊。
“将军,我二人愿护送将军同去!”
许褚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闻言,甘宁也单膝跪地,慎重道:“将军,您就让我们同去吧,庐江是周瑜的地盘,若是您只身前去,万一他心怀歹意…”
“好,就这么定了,另外,你们安排些精骑护送紫青回许都!”
闻言,睡眼惺忪的乔紫青睁开眼,看向楚云。
“我等拜见夫人!”
甘宁与许褚对楚云一向是敬若神明,因而对乔紫青也是格外敬重。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
当着众人的面,乔紫青还是非常知书达理,重视礼仪的。
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后,将士们用提前备好的马车,请乔紫青上车。
另外一头,甘宁则与楚云共乘一骑,与许褚一起,率领大部分人马,朝庐江治所舒县浩浩荡荡地行进。
楚云之所以与甘宁共乘一骑,倒不是没有多余的马匹供他骑乘,而是他昨夜一夜没有合眼,此时疲惫得难以凭一己之力驾马前行。
“哎,这么多年了,这熬夜的本事还是没什么进步。”
楚云自我嘲笑般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由于提前派信使前往舒县向周瑜递送拜帖,故而在楚云率大军抵近城门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冲突。
让三千曹军进入城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周瑜还是下令打开城门,放楚云、许褚、甘宁与三千羽林骑一并入城。
因为周瑜很清楚,楚云绝对不是来攻打舒县谋害自己的,以曹操现在的实力,如果真的有意染指庐江,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周瑜为表诚意,还亲自在城门口接见楚云等人。
仿佛春风得意的楚云一进城门,就看到周瑜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憔悴之色。
显然,孙策这位如兄长般的存在身死,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没有与讲出此行的目的,只是与周瑜相互寒暄了几句。
周瑜这等聪明绝顶之人,当然知道楚云此行另有目的,也不急着催问,二人扯了几句闲话,便在周瑜的引领下,一路踏进作为周瑜私人房间的县府。
至于许褚则是负责安顿自家的士兵们,照顾疲惫的战马们,以及约束将士们不要与城内的平民或者江东将士发生冲突。
甘宁则是得到楚云与周瑜的许可,保持一定距离跟随在二人身后,确保楚云不会有任何危险。
尽管这一行为在楚云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但考虑到如果不让他跟着,他也只会要求个不停,就只好由着他去做了。
进入房间后,周瑜招呼着楚云在一张皮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楚云的对面。
“车骑将军,客套的话我们在城门口已经说得够多了,还请道出您此行的目的吧。”
周瑜开门见山地发问道。
“我此行的目的,想必公瑾将军也猜到了几分吧?”
楚云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就像是打算在商场上砍价的老手一样。
就像是被黑锅底涂满一般,周瑜原本白净的脸色变得阴沉黝黑。
“是与伯符的死有关么?”
楚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公瑾将军,可知道江东现在已经快要变天了?”
“变天?”
周瑜眯着眼问道。
“孙权正在想方设法拉拢江东所有文武与士族,他要接管江东,控制整个江东!”
楚云直接把孙权的所作所为毫无保留地道出口。
“这个我知道。”
周瑜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早在他不愿让我回江东奔丧,我就知道,他这是在防范我妨碍他接掌江东。
我周瑜一心只想辅佐伯符兄长成就功名大业,从没想过要夺走孙氏辛苦建立的基业!”
当着楚云的面,周瑜坦荡地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楚云的脸色依旧阴抑。
“这么说,你是没想过与孙权争夺江东之位?”
“没有,从来都没有。”
周瑜笃定地说道。
楚云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公瑾将军义薄云天,我楚某佩服,只是想必你不知道,孙策将军另有遗命吧?”
瞬间,周瑜憔悴无神的两眼,凶芒毕露,显现出从未有过的狰狞之色!
“你说什么?!”
连敬语都忘记运用,足以见得周瑜对孙策是多么得看重。
“将军,伯符将军在临终前,曾留下遗书,声称要你辅佐幼子孙绍,接掌江东!”
“不可能!”
周瑜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否定楚云的话。
看似实在否定楚云,其实,他不过是在蒙蔽自己。
他不愿也不敢相信,楚云的话是真的。
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在孙权刚开始做出小动作的时候,他就猜到孙权的目的了。
可周瑜之所以放任孙权,坐视他不断壮大,渐渐掌控江东,就是因为他要表明自己忠于孙策,忠于孙氏的心意。
简而言之,周瑜默认孙策临终时会任命其弟孙权接掌江东,所以才会采取这番决策。
然而,如果孙策的遗命,并非让孙权接任,而是真的如楚云所说,是让自己辅佐孙绍接掌江东。
那么周瑜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荒谬至极?!
正是他的不作为,让江东的归属距离孙策的遗愿渐行渐远!
周瑜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雪白的脖颈抵着椅子的上端。
这副模样,让楚云不禁想到那句“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在一瞬间”。
“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
周瑜的眼中已含有泪水。
楚云无言以对。
因为当周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恰恰证明,他已知道楚云说的是真相。
如果他但凡还质疑楚云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悲痛欲绝。
整个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楚云不忍开口,周瑜更是如同瘫倒在皮椅上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良久后,周瑜才勉强重振精神,端正了坐姿。
“让车骑将军见笑了。”
楚云苦笑着摇摇头,道:“公瑾将军的心情,我能理解…”
“不,你理解不了…”
周瑜死灰般的眼神盯着楚云,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吧,我应该只能理解一部分吧…”
心知这种低端的安慰技巧对周瑜这样心智坚强的人而言本就是多此一举,楚云也没再坚持。
“还是聊聊正事吧,你打算怎么做?继续坐视不管,任由孙权逐渐完全接掌江东之主的位子?还是遵照伯符将军遗命,助孙绍公子继承大位?”
这才是楚云真正想要从周瑜这里得到的答案。
周瑜幽怨地看着楚云,只把楚云盯得是浑身上下仿佛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行一般,极其不自在。
“你啊,真不知道把紫青嫁给你这样的家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周瑜的这番话,既是在夸楚云的精明算计,也是在暗损楚云太不近人情。
“瞧您这话说的,我和紫青前几日可是被孙权骗到建业,差点就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呢。”
“呵,倒像是仲谋那小子的所作所为,不过你既然能逃出生天,说明他还远远不是你的对手。”
周瑜也算是看着孙权长大的,对于孙权的秉性,他一向很清楚。
“你现在就要逼着我做选择不成?”
对于楚云的心思,周瑜如何能不明白?
他知道,楚云希望自己遵从孙策的遗愿,帮助孙绍继承江东大业。
这样,他周瑜就必须与孙权进入内斗,争权夺利。
最后无论谁胜谁负,江东的整体实力必定大受损伤,日后自保尚且困难,几乎难以再对曹操形成威胁。
然而,以周瑜与孙策情比金坚的兄弟关系,他如何能视孙策的遗命于不顾,委曲求全地装作自己一概不知情?
“伯符遗命之事,你知我知,却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猜的若是不错,遗书应该已经被仲谋那小子给毁了吧?”
周瑜苦笑着,明知自己被楚云用阳谋算计进去,又不得不这样做。
“是啊,不过,你我皆知,以现在的局势,就算是遗书尚在,也不可能仅凭一纸文书,就让孙权放弃,将江东之主的位子拱手让给他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