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啊!谁能想到那个楚云这么多管闲事,手能伸到咱曹家自家人的身边来…”曹丰还不知悔改地为自己开脱道。
“你放屁!”曹洪又是怒骂一声,呵道:“这关人家楚云什么事?!就算没有楚云,你就能一直瞒天过海了?!要是有一天被人捅到司空那儿,你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哥…你消消气…”曹丰了解自家兄长,他嘴上骂自己骂得再凶,也不忍心看自己丢了性命,到头来,还是要出面保下自己这条小命。
曹洪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行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去亲自准备一份厚礼,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楚云府上拜会一趟,求他放你小子一条生路!”
一听这话,曹丰嘴撇起来歪得不像话,不服气地说道:“哥,至于嘛!那楚云是什么人?他曾几何时也不就是个管粮食的小吏嘛!是司空爱惜人才,给他小子一个机会,他才一路青云直上,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而已!
咱们可是司空的从弟,哥你又对司空有救命之恩,哪怕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楚云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老实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继续‘兴风作浪了’?”
曹洪歪着脑袋,像是重新认识曹丰一眼,接着毫无征兆地“啪”一巴掌狠狠扇在曹丰的脸上,扇得曹丰左半边脸立刻浮现出一道大红手印,肿得像蒸熟的馒头。
“哥…你打我…?”曹丰委屈而惊异地瞪着眼看向曹洪,用手虚空拖着左脸,嘴角稍微一抽动,脸部肌肉便疼得让他龇牙咧嘴。
“我长这么大,你从来没打过我!我偷拿了爹的酒喝,你宁可替我担着,挨了爹一顿打,也没有说那其实是我干的!现在!我不过说了那不相干的外人几句,你就打我?!”
纵使亲弟提起往昔兄弟间的温情回忆,曹洪那冰冷的双眼却没有丝毫回暖,眼神反而愈发冷酷无情。
“我只后悔我当时没有跟爹一起往死里打你,还一路纵容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现在简直是不知敬畏!无法无天!”曹洪几乎是用吼叫的方式,朝着曹丰宣泄道。
曹丰被这一段怒吼,吓得脸色煞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楚云是什么人?你以为兄长收他为义侄是走个形势?装装样子?你知道他都为我们曹氏做过什么吗?你知道有多大的本事吗?你知道他和子修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吗?!
他不来抓你,是因为你根本不值得他兴师动众,他是在等我出面主动去找他,明白了吗?!
你他娘的整天除了知道徇私舞弊,你还知道个屁啊你?!宛城之战,没他楚云在,别说公子了,连兄长现在都未必有命在!徐州之战,没有他,我们现在没准都被吕布给灭了!我救了兄长一次,那有如何?楚云救过兄长,救过子修,救过朝廷多少次?!他打赢的那些仗,别说是我,就是换做我军任何一个将军,哪怕是兄长亲自出马指挥,也是败多胜少,但是他呢,他就没败过!一次也没有!
这样的人才,还有情有义,对咱们曹氏,对兄长忠心不二,别说一个我,就算是十个我绑在一起,让兄长去选,他会选谁?!如果我真的为了救你,跟他楚云撕破脸,那我告诉你,你我二人全家老小,一个也跑不了,全都没好下场!”
曹丰至今第一次见兄长这么严肃地夸一个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楚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小子…哦不,太…太子太傅他,当真这么了得…?!”曹丰总觉得,这曹洪嘴里说得,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个神仙。
“废话!”曹洪见曹丰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神色一缓,继续冷声道:“不然你以为,兄长为何如此器重信任他?咱们曹氏宗族为何人人对他格外敬重,就连元让和文若先生他们,都不敢在楚云面前造次,更别说是我了!”
说到这,曹洪还属实郁闷了一回,只因他想起先前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做出的蠢事就差点儿让他得罪楚云,这次亲弟弟又狠狠坑了他一把,让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你们这些混账,正事不干,还总得罪这位大贤…”曹洪在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作为发泄。
这下,曹丰倒是不敢再顶嘴,楚云这半年来创下的辉煌历史,完成的每一件事,都是他非但不敢做,就连想都不敢想。
“哥,那我能问你个事吗…”曹丰心慌地向曹洪低声问道。
“啥?”曹洪没好气地回应着。
“那个楚云要是不肯放我一马,你打算怎么做…?”
当晚,楚府。
最初,府上的后花园是楚府内为数不多人迹罕至的地方。
下人们无暇也没有资格来此休息,作为主人的楚云常年不在家,再加上对奇花异草并无兴致,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此处自是略显萧条。
直至乔紫青入住府上,本就对药草兴致颇浓的她,对鲜花也满是热爱,在她的有意打点下,后花园才算有名副其实的成了百花齐放的花园,哪怕到了冬季之处,仍能窥见一片姹紫嫣红。
而楚云此刻,就正在这府上的后花园独自练剑。
不拘泥于招式,只追求自身极致的力量、速度、技巧,他手中的青锋剑每挥舞一次,对出剑的掌控力也就随之精进了一分。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进步,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在无数次的累积后,楚云的剑术就是这样日益精进。
“太子太傅。”一位门客来到通往后花园的小径,躬身向楚云行礼汇报道:“曹洪将军在府外求见。”
“总算还是来了。”楚云停下挥剑的手,将青锋剑干脆利落地收回剑鞘之中,呼吸均匀地笑着问道:“他一个人?”
“还有一人,与他相貌有七分相像,手里捧着一口大箱子,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门客老实地讲观察到的所有情况尽数汇报道。
“知道了,吩咐他们去大厅,顺便让府上的其他人都离客厅远点儿。”
“喏。”
“哎呀!子廉叔!前些日子才上您府上登门拜会,今日你就亲自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
款款来到厅堂的楚云,佯装热情好客地向着曹洪打招呼道。
曹洪一把将背后苦着脸两腿发软的曹丰拉到身侧,向楚云满脸苦涩地道:“太子太傅莫要戏弄我了,此次我带我这不争气的弟弟来,实不相瞒,就是想求太子太傅宽宏大量,放这小子一马。”
楚云实在没想到,曹洪会这么直截了当。
曹丰将手中的箱子,轻手轻脚地放置在楚云的面前,躬身赔礼道:“太子太傅,我自知罪孽深重,您慧眼如炬,洞若观火,在下不敢为自己的罪行加以辩驳,只求太子太傅给放在下一条生路,以后在下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专心恕罪,为百姓谋福祉!些许新意,还请太子太傅笑纳…”
自始至终,楚云的眼睛就不曾停留在那箱子上,哪怕一秒。
他对曹洪用来讨好自己的礼物究竟是什么,没有任何兴趣。
“既然子廉叔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身为晚辈,也不和子廉叔兜圈子了。”
楚云闭上眼,摇头道:“此事,在下无能为力。”
话音一落,曹洪与曹丰顿时下意识地对视,且几乎同一时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太子太傅!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曹洪自知理亏,也没打算讲道理,他来找楚云,唯一的希望就是撇下自己这张老脸,用名义上的叔侄关系,打亲情牌卖楚云一个天大的人情。
能让曹洪这样心底多少有几分傲气的人,向一个十六岁的少男人当面道出“求”这个字眼,已经足以见得曹洪的诚意。
曹丰见兄长为自己的贪念付出如此代价,也跟着鞠躬央求道:“求太子太傅开恩!我愿做任何事弥补我犯下的罪孽!”
沉默,楚云以沉默回应着二人的哀求。
宛如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头人,就连眼神,也似乎陷入那种神游太虚的状态。
他不动,不说话,曹洪、曹丰二人自然也不敢再开口多言。
“今日,下午。”楚云突然冷不防地开口说话,继续道:“我出于关心,去陪师兄,一起安抚那些痛失儿女的百姓。
有一家孩子的爹,他一手像抓着宝贝一样,死死捏着一串泥人,一手拉着我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他说他家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最喜欢的就是街上卖的泥人,可是他们家穷,哪怕路过摊位无数次,哪怕他心里清楚女儿喜欢,可他也不舍得买。
因为这事儿,姑娘和她爹拌了几句嘴,跑开几步,就不见了。
半个月来,他像大海捞针一样,在许都内找啊找,找遍了所有大街小巷,所有卖泥人的店面摊位,却一直找不到她女儿的身影。
他终于忍痛买了那串泥人,却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后来经过查证,那姑娘早在一周前,就死了。
死在了屠杀者的屠刀下,甚至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一个孩子的爹,一个五尺高的汉子,哭得泣不成声,满面是泪,拉着我的胳膊问我,他的女儿哪去了!他说他不要那些朝廷给的钱,他只要他女儿回家!”
楚云的言语是澎湃的,他的眼神,却是阴冷刺骨到让人如至冰窟。
但是自那双眼中流出的泪,却又是热的。
曹洪已哑口无言,就连曹丰,也噤若寒蝉,头低得不能再低。
“我没法回答他,我只能告诉他,他的女儿死了,被人害死了。
他又说,他不要钱,一文钱他也不要,他只要害死他女儿的真凶伏诛,一命偿一命!
子廉叔,你和你弟弟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可是,纵使你们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能把全天下的泥人买下来,可你们能把女儿还给这个人吗?
若是能,此事就此揭过,我永不再追究。
若是不能,那就请二位打道回府吧,明日,我自回与师兄一起,再行‘拜访’!”
曹洪已彻底无话可说。
曹丰的身体已不住颤抖。
他从没想过兄长会放弃救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命。
但是在听完楚云之言的这一刻,别说是他兄长,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出一个再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见这俩兄弟不在说话,楚云幽幽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道:“更何况,痛失爱子爱女的,又何止是他一个?那么多的百姓,我若是按照你们说得去做,如何向他们交代?”
楚云向身旁厅堂外待命的几位最亲信的门客,朗声命令道:“替曹洪将军把东西抬好!送客!”
说完,楚云也不顾二人会作何反应,便拂袖而去…
次日,曹洪之弟曹丰自缢于家宅的消息不胫而走,尸首更是交到满宠处,以对待犯人遗体的方式进行处理,主谋身死,从犯也一个不落地被满宠一一缉拿归案。
曹洪更是主动上书给曹操,承担曹丰所作所为引起的所有后果,请命自降一级,罚俸三年,而且向来吝啬到近乎一毛不拔的他,还走出仗义疏财救济贫民的壮举。
曹操没有过多的苛责他,但也没有推诿,而是顺了曹洪的心意,降了他的军职,罚了他的俸禄。
这虽然不曾轰动一时,但也足够骇人听闻的大案,就此沉淀,终不为世人所知。
此后,楚云终于得以过上大半个月的安生日子,直到远赴河北雁门的信使带着张燕的回信归来,曹操便又将众人聚于府上,商议对策。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楚云、郭嘉二人外,因先前战事指挥不利而被召回的夏侯惇,还有曹昂、刘晔、程昱甚至平日忙得不见人影的荀彧,都被一并召来。
我在曹营当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