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往往将身心全部投入到赌局中,即使是如此骚动也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然而,将楚云、曹丕一路引至此地的粗汉,见到这一幕,倒是吓得扭头就跑,打算将此情景汇报给东家。
二位公子的地位何其尊贵?他们都被那神秘少年打了巴掌,还表现出惶恐的样子,如此重要情报,粗汉自然下意识地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
所幸见过曹彰、曹植的人极少,这赌坊内更是无人识得他们,不然这么一闹,传出去难免有损曹操声誉。
“谁问你们这些?我问的是,你们不是说自己钻研了一上午的古籍么?”
对于猜到自己身份的曹彰、曹植二人,楚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声音低沉冷漠得可怕。
不过在曹彰、曹植看来,这和默认没有区别,两个小娃娃当场吓得差点像一摊烂泥瘫在地上。
也难怪他们俩会怕成这样,毕竟他们都知道楚云和曹操的关系有多亲密,今日此事被楚云撞见,若是楚云就此如实汇报给曹操,等待他们俩的可就不是挨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不好,曹操会因此对二人大失所望,乃至不再宠爱他们。
对于他们来说,一旦在曹操那儿失宠,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兄长,我…”曹彰吓得讲话时连舌头都伸不利索,上下牙关不住打颤,似乎随时一不小心就会咬破嘴唇。
曹植万急之下,想到再跟楚云说谎毫无意义,以楚云的身份能耐想查证二人上午究竟去了何处,做过什么,实在是如探囊取物。
“兄长,我们知错了!求兄长高抬贵手,原谅我们这一次吧!”曹植思来想去,觉得除了老实认错,别无他法,再编造谎言狡辩下去,也是无异于自掘坟墓。
这次他想得不错,楚云将此事的性质看作是少年贪玩,只需小惩大诫即可,若是他们俩拒不承认,楚云反而要追究到底。
楚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向曹彰,冷声问道:“子建已经承认了,你呢?”
听出事情尚有转机,曹彰转悲为喜,差点哭出来,忙道:“方才是愚弟一时糊涂,胡言乱语,不敢欺瞒兄长!我与子建确实在此间玩乐许久,求兄长宽恕!”
见这两个小子老实认错,楚云明知他们二人是被自己的身份吓住,还是神情一缓,勉强道:“罢了,此处人多眼杂,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随我回府再说。”
在楚云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下,曹彰、曹丕二人将还在手里的筹码随手丢在一旁,也不顾不得此举是否浪费,就灰溜溜地跟随楚云、曹丕自楼梯而上。
众人正打算离开赌坊之际,却被先前那粗汉领着一位蓝衣青年拦住。
“各位还请留步。”蓝衣青年很有礼貌地向众人拱手作揖道。
只是这份彬彬有礼,不合时宜地碰上心情有些烦躁的楚云,楚云自是不打算与他和颜悦色地交流。
“怎么?我家这几个小娃娃的筹码钱没结清吗?”楚云不耐烦地摸着口袋,打算掏钱道。
“非也,在下是特地来拜会太子太傅与各位公子的。”似乎有意避免声张,这蓝衣青年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够令楚云以及曹丕三兄弟听得清清楚楚。
被识破身份,楚云眯起眼脸色不大好看,他开始冷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蓝衣青年。
说是青年,其实看样子也年过三旬,不算明显的几道抬头纹为他增添了些许成熟气息,尚算俊朗的面容上,有着看起来给人感觉老实持重的淡淡笑意,再加上他一身高贵却不显俗气的华服,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形象。
当然这只是表面形象,楚云猜到此人大概就是这家赌坊幕后的老板,而一位“正人君子”可不会开赌坊敛财。
总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楚云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阁下是…?”
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蓝衣青年主动道:“此处人多眼杂,在下斗胆恳请太子太傅与各位公子移步,附近便有一家在下经营的酒楼,不妨…?”
也不知此人故弄玄虚地在打什么鬼主意,楚云本想拒绝,但出于好奇,再考虑到此事再怎么说也和曹彰、曹植二人的声誉有关,未免传出去对曹操不利,楚云还是将就着默然点头,带着一脸茫然的曹丕三兄弟,随此人一道穿过车水马龙,来到赌坊外不远处一家规模不小的酒楼外。
看着酒楼门上高高悬挂着的牌匾上,清晰地被人以龙飞凤舞般的名家书法写下“芳玉楼”三个大字,无须看酒楼内部的规模与环境,单从这为酒楼提笔题名之人的书法造诣之深,楚云就不禁感慨此人果真不简单,家大业大不说,竟还能请到如此高人为之题字。
考虑到那粗汉的形象太煞风景,蓝衣青年早就将之屏退,只身请楚云以及曹丕三兄弟登堂入室。
酒楼内的环境与楚云预想的相差不大,几乎座无虚席的一楼,生意红火不说,负责招呼的店小二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个宛若旋转不停的陀螺。
蓝衣青年客气地请楚云四人登楼,二楼虽不比一楼那般热闹,也至少有一半的座位被人占领,环境也更为优雅,看来是只有贵客才有资格被请到二楼享受这等待遇。
众人并未就此停下脚步,随着蓝衣青年的引领,一路来到三楼,发觉每一层楼的空间都要小上几分,环境的装饰布置也随之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三楼的布置更是大有不同,除了供客人、小二们行走的空间外,每隔一段距离都设置着一间幽静如厢房般的包间,以免不同来路的客人们在饮酒作乐时,互相打扰。
蓝衣青年请楚云等人进入一间空无一人的包间后,伸手道:“太子太傅,各位公子,请坐。”
言罢,他身为东家,居然做起店小二的工作,亲自将放置在桌案上的酒壶拿起,并依次将几个空杯斟满美酒。
看着青铜酒杯被酒水注满后,向上冒着的腾腾热气,蓝衣青年向楚云含笑道:“在下这酒楼,三楼一向用来接待贵客,这一楼层内每个房间的酒水,即使无客来访,也要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要重新拿下楼温热一次,中郎将,各位公子,请用!”
说着,他将四个斟满美酒的酒杯,依次推到四人的面前。
盘腿而坐,稍有不适的楚云没有理会酒杯,他不动,曹丕三兄弟自然也是不敢动,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僵硬。
“这些就免了吧,我倒是希望你能尽快说明来意,至少先自报家门吧?”楚云直视着蓝衣青年,淡然道。
“在下程延,家父程昱。”这蓝衣青年总算没再拐弯抹角,兴许是看出楚云的耐性已被磨得差不多到极限了。
“原来是仲德先生家的二公子,难怪我觉得有几分眼熟。”听到程昱的大名,楚云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程昱,与荀彧、荀攸、郭嘉等人同为曹操最依仗的顶级谋士之一,其资历比荀攸、郭嘉这些后起之秀比还要老道,几乎可以与荀彧平起平坐,当初张邈反叛,引得兖州之乱,若非程昱、荀攸二人携手力挽狂澜,恐怕曹操当年就要落得无家可归的险地。
因而,对于程昱,楚云虽与其并无交集,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却向来敬重,哪怕这位程延做出为敛财而在天子脚下开设赌坊,甚至连曹操两个儿子都被吸引来的境地,楚云也不打算在这一事上太过为难对方。
“能得太子太傅所记,在下受宠若惊。”分明是一句恭维之言,这程延倒是说得格外真切。
“客套话就免了吧。”楚云摆摆手,举起酒杯喝下一口甘醇香浓的美酒,这酒一碰,就算是给程昱面子,交谈起来也就有得商量了。
程延见状,心中暗松一口气,道:“既然太子太傅赶时间,在下就不拐弯抹角了,在下只是恳请太子太傅,莫要将这赌坊之事声张出去。”
闻言,楚云不禁一乐,笑着半开玩笑般地讽刺道:“哟,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啊!”
被楚云说得脸色一片绯红,程延心虚地道:“惭愧,惭愧!在太子太傅面前,在下只敢讲实话,是在下财迷心窍,才做出这等有损风气之事,在下向太子太傅保证,三日之内一定将赌坊关闭,永不再设,还请太子太傅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
本想补充一句“就当是给家父几分薄面”,但考虑到这么说只会给楚云一种抬出程昱来压他的感觉,程延最后还是讲这番话咽了回去。
原以为事情会很复杂的楚云,没想到这程延就是单纯地向请自己来,好言认错,想到这事自己本就不打算声张出去,免得捅到曹操耳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次就这么算了,看在仲德先生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与你,但若是再让我知道,在天子脚下有人开设赌坊,还是朝中重臣的子嗣,那就莫要怪我追究到底了!”放过归放过,为了让对方长点记性,楚云还是撂下几句威胁性的狠话道。
程延没想到楚云当真这么给自家父亲面子,心头一喜,表面上还是顺从地答应道:“请太子太傅放心,在下从此金盆洗手,只做正经生意,如有再犯,天打雷劈!”
想不到这程延会当面发誓,楚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瞥了一眼正趁着自己与程延交谈之际,偷偷品尝酒味的曹丕三人,道:“希望阁下言行一致,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多谢招待,告辞。”
说罢,也不给程延继续挽留自己的机会,就在曹丕三兄弟的小脑袋上各拍一下,拉着三人就要下楼。
程延目的达成,巴不得楚云和曹丕三兄弟这些大人物赶快走人,陪笑着起身道:“我送送各位。”
在程延满面春风的陪送下,三人一路下楼,离开这颇具牌面的“芳玉楼”。
目送着楚云等人离去的背影,程延拍着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冲身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老孙!过来!”
一位年近五旬已白发苍苍,却如年轻人一般精神抖擞的灰袍老人,迈着这个年纪不该掌握的矫健步伐,快速来到程延身旁。
“公子有何吩咐?”老者中气十足地低声问道。
“去,安排一下,今夜就将赌坊给我拆了,随便换个门面,转做正经生意。”程延不假思索地安排道。
“这…”老者眨眨眼,疑惑地问道:“公子这是为何?近日来赌坊的生意一日更胜一日,朝中不少官员,还有士族子弟们给老爷面子,纷纷前来捧场,现在关门,损失不小啊!”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但你可知方才离开的那几位,是什么人?”看着父亲安排在自己身旁,在程家忠心耿耿效命多年的老仆,程延还是很有耐心地说道。
“老夫不知,请公子赐教…”
“那几个小孩子,是曹丕、曹彰、曹植三位公子…”
话说到一半,老者已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那位带头的,就是那位太子太傅——楚云。”
“这…老夫这就去安排关闭赌坊!”老者浑身一震,弯过腰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
曹彰、曹植二人是徒步前来,楚云只好安排他们二人分开,各与自己、曹丕共乘一骑。
对自己的骑术楚云还是颇有自信,拉着曹彰坐上自己的爱驹背上后,考虑到曹植要与曹丕一骑,楚云就不大放心了。
感受到楚云的目光中有明显的质疑,曹丕拍着胸脯,安抚着在身后紧紧抱着自己小腰的曹植,向楚云笑道:“云哥你就放心吧,凭我的骑术,保证我和子建都能平安回府,就算是让子文也一起上来,也没问题。”
“二哥,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