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宁夏卫镇远关以北八十里,乌海渡口。
乌海渡西临黄河,南靠乌海湖,东边是南北纵横数十里的甘德尔山,可谓三面险境,兵家必争之地。
这片土地原本是一片沃土,但由于鞑靼连年袭扰边疆,成化年间宁夏卫辖地内的长城全部修建完工后,乌海地区就成了边墙外的无人区,除了进犯边疆的鞑子和呼啸来往的游侠之外,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渺无人烟。
如今,乌海渡东岸却驻扎着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约两千多人,在黄河边扎下营盘,营外设拒马掘壕沟,还建有几座简易的箭楼,楼上各三五个火枪手。
大营北边及东边三里外,则扎着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不时有成群的蒙古骑兵呼啸往来,到河边营盘外耀武扬威,极尽谩骂嘲笑之能。
但大营里的军队对这些嚣张至极的蒙古骑兵视若无睹,不见一兵一将出阵,也不闻一枪一炮。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将近半个月了。
直到西边一骑绝尘而来,由留在西岸的几名士兵划着木筏将其送到东岸,并迅速送进大营。
很快,整座大营骚动了起来。
三名盔甲鲜明的少年将领登上一座箭楼,为首一名年仅十六七却沉稳老练的少年迅速拿出一根单筒望远镜瞭望远处的蒙古骑兵动向。
他便是李定国。
秦川让他领两千五百兵力镇守乌海渡口西岸,阻止早已投靠后金的蒙古诸部派兵追来。
果然,秦川刚率领主力离开不久,就有哨探来报,东北方向发现大量蒙古骑兵,约五六千人,正沿着黄河东岸往乌海渡而来。
已经渡过黄河西岸,正准备扎营的李定国拿出地图看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渡河,回东岸扎营。
随他断后的刘文秀和艾能奇大吃一惊,回东岸意味着他们必然会陷入蒙古骑兵的包围,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断送两千五百关帝军的性命。
他们明明可以占据西岸与蒙古骑兵隔河对峙,就能阻止敌方渡河追击,为何偏偏要回东岸置两千五百将士于险境?
李定国说:镇远关以北数百里内仅此一处黄河渡口,大将军归来时要经由此处渡河,他们若在西岸阻敌,那数千蒙古骑兵必然会在东岸设防,阻止大将军渡河。
介时,渡河强攻势必损失巨大。
而且,建奴要返回辽东的话,最短的路途也要经由此处渡河。
若大将军击败建奴并俘获察哈尔余部,在押送数千察哈尔老弱的情况下,行军速度自然比不上建奴溃兵,最先抵达乌海渡的,将会是建奴溃兵。
若建奴溃兵数量众多,则必然会夺取乌海渡口。
李定国知道,建奴步战强悍,只要兵力超过他一倍,他这两千五百关帝军未必能挡得住。
因为他麾下没有火炮,火枪也仅有两百支。
相比之下,蒙古人善于马战而不善步战,与其面对数量未知的建奴,不如径直面对数千蒙古骑兵。
只要扎好营盘,坚守不出,那些蒙古骑兵奈何不了他。
到时候,他还能在东岸阻止建奴渡河并接应大将军。
听到这一番解释之后,刘文秀和艾能奇恍然大悟。
事实正如李定国所料的。
那些蒙古骑兵奈何不了他们。
第一日共有五千余蒙古骑兵抵达了乌海渡口,在营外转了几圈,见关帝军早有防备后压根不敢强攻,只在三里外扎营,并轮番派人到关帝军营外叫阵,极尽嘲讽谩骂。
李定国和麾下两千五百关帝军丝毫不为所动。
除了每日操练之外,李定国还让这些士兵开始练习水性,甚至练习水战。
蒙古人的气焰很嚣张,叫骂也很歹毒,年少气盛的刘文秀和艾能奇每每被骂得恼怒不已,被激得想要出营一战时,李定国便告诉他们:大将军说过,行军打仗不能逞一时之快,切勿贪图眼前胜利,一切以最终战略目标为重。
他们的目标,就是阻敌,接应大将军。
李定国虽年轻,但早已追随秦川经历过大小数十战,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升上来的,底下那两千五百关帝军在他的严令之下无人敢造次。
此后的几天里,又陆陆续续有些蒙古骑兵赶来,应该是些小部落的,兵力不多,接到后金命令后不敢不来,只得姗姗来迟。
最终,汇集在乌海渡东岸的蒙古骑兵近八千人,将李定国的两千五百关帝军围得严严实实。
对方兵力虽多,却不敢强攻,除了轮番谩骂之外,这些蒙古人每天都从甘德尔山上搬来大量木材,一部分用来打造大盾等攻城器械,另一部分则用来打造木筏。
他们应该是想寻找其他水流较缓的河段渡河,或是准备用来接应建奴。
驻守半个月后,李定国粮草已不多了。
但他知道,大将军快回来了。
果然,一骑绝尘而来,带来了大将军的捷报,也带来了四千建奴正朝乌海渡快速逼近的消息。
东岸的蒙古骑兵显然也得到了建奴接近的消息,连成一片的蒙古包很快便热闹了起来,八千蒙古骑兵正在集结。
“备战!”
收起望远镜后,李定国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军营里喝令声此起彼伏,两千五百关帝军迅速集结,并在各自的将校率领下奔赴大营各道防线。
防御战术早就演练过无数遍了,整个集结和布防过程不慌不乱有条不紊。
其中有数百关帝军没有进入防线,而是往大营后面的河岸集结。
这些关帝军大部分手上都抄着一根木浆,剩余的人手上则端着火枪。
河边岸上摆着上百艘垫了气囊的木筏,那是秦川率主力渡河西进时打造并用来搭建浮桥的,李定国在东岸扎营的时候就让人拆了浮桥,并将这些木筏都拖上岸晾晒。
建奴来得很快,关帝军刚完成布防的时候,河对岸就出现了一道烟尘滚滚而来。
那正是惨败而归的多尔衮和阿济格。
多尔衮知道,他们三兄弟的正白旗和镶白旗算是完蛋了。
一万两千多勇士,只剩四千五百余人。
阵亡的那些勇士当中,除了少量蒙古兵之外,大部分是两百旗的人,其中更以镶白旗为主。
一场惨败,让多尔衮愤恨不已,但麾下兵力不足,已无力再跟秦川周旋。
所以,撤离战场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赶去和阿济格汇合,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乌海渡而来。
他早已收到探报,乌海渡被关帝军堵死了。
乌海渡河面狭窄,水流平缓,是这数百里黄河河段中最适合渡河之处,而且经由乌海渡过河之后就能直入鄂尔多斯,走最短的路程返回辽东。
同样,秦川返回娄烦的最佳路线,也要经过乌海渡。
大军渡河绝非易事,将战马、牲畜和辎重运送过河是一大难题。
水流平缓的河段往往河面宽敞,渡河缓慢旷日持久,容易遭受敌袭,河面狭窄之处又往往水流湍急,缺乏大船的情况下在这种地方渡河就是自寻死路。
秦川招降察哈尔余部之后,麾下超过一万五千人,战马可能会超过两万匹,还有察哈尔余部的大量牛羊和辎重,恐怕要花上几天时间才能全部渡过黄河。
如此情形之下,秦川肯定会选择乌海渡过河。
所以,多尔衮想夺取乌海渡,在对岸堵秦川,一雪前耻。
他一路上搜集了不少木料,刚抵达乌海渡西岸便立即让人打造木筏,并连杀数十匹战马让麾下勇士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准备渡河吃掉对岸那两千多关帝军。
与此同时,东岸的蒙古人也纷纷将早已打造好的木筏推入河中,避开乌海渡,从上游辽阔的河面将木筏送往对岸接应多尔衮。
而大部分蒙古人则在完成集结后,浩浩荡荡地朝关帝军大营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