崞县以南二十里,神堂沟。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却粗手大脚的女子正大喇喇地趟在神堂沟沟口的大石坡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跟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吹牛打屁。
山沟正中间的道路上摆着十多辆骡马车,车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财物,有满满的大粮袋,有雕花铜边的檀木大箱,也有在太阳下闪着特有光泽的一匹匹绸缎。
不远处还有一群羊,足有上百头,正在山脚悠闲地啃着青草。
咋一看,这群人像是某位大户人家带着财帛逃难的女眷,因为建奴正在附近劫掠。
可仔细看,那群女子不仅粗手大脚,举止还庸俗不堪,大喇喇躺在一群家丁面前,或翘着二郎腿,或直接两腿大张,跟一群下人聊得不亦乐乎。
更有甚者,还边聊边把手塞到裙子里掏裤裆,掏着掏着,便将手拿出来,细看几眼,并将手中的毛弹掉,然后凑到鼻子下面深深吸一口。
而且,这群边晒太阳边掏裤裆的女子,根本就不像是要逃命,倒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了良久,当这群女子渐渐不耐烦的时候,东边出现了一名骑士,家丁打扮,快马疾驰,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笑容。
“老黄爷,建奴来了,建奴来了。”
“哦?”
石坡上,一个满脸褶子却涂得两腮通红的女子翻身坐起,咧着两颗大黄牙问道:“多少人?”
“估摸着有五六十个,已经发现那辆坏掉的骡马车和地上撒的粮食了,正往咱们这而来。”
“嘿嘿嘿,去通知山上的兄弟,准备干活了。”
“是。”
一群女子和家丁们纷纷跳下石破,或去赶羊群,或爬上骡马车,手里拿着马鞭,却又不赶骡马,只静静等待着。
还有几个躲进山沟两侧事先挖好的土坑里,手里拿一根绳子,由外面的同伴帮他们盖上桔梗,又撒上泥土和荒草,直到从外面看不出端倪。
山沟之间的空地上,横摆着几根绳子,两端直通两侧的几个土坑,有人正用泥沙仔细地盖在上面,掩盖住绳子。
那大黄牙女子站在一辆粮车上,举着望远镜,朝东边的方向远眺。
“来了,都齐整没有?”
“齐整了。”
“干活。”
“驾。”
家丁们开始赶着骡马,拉着财物和一群女子往山沟里行进。
后面不远处,数十建奴远远地看见山沟里一群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后,便拍马狂奔,呼啸着追了过来。
“啊!建奴来了!”
“啊!快跑啊!”
“啊!救命啊!”
听到阵阵马蹄声,那群女子尖声惊叫起来。
周围的家丁见状,急忙扔下骡马车和羊群,还扔下那群女子,一溜烟跑进了山谷里。
那群女子顿时乱作一团,急忙爬下车,扭着腰肢,踩着小碎步逃命。
有的刚下车就崴到脚了,坐在地上嘤嘤直哭。
“哈哈哈哈,大明朝的女子就是会扭腰肢。”
“嘿嘿,咱们先在山谷里挨个尝鲜,再押回去给几位大人如何?”
“好。”
“嘿嘿嘿。”
那群建奴淫笑着飞奔而至。
进入山谷,眼见离那群大明朝的姑娘仅有一二十步的时候,冲在前面的建奴突然发现两侧的泥土很诡异地动了一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胯下的战马便突然一矮,带着马背上的建奴嘶鸣倒地。
其他人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撞了上来,也跟着倒了下去。
“绊马索!”
后面一个眼尖的建奴发现了异样,急忙拉紧马缰,想让胯下战马停下来。
但这时,他胯下的战马也嘶鸣一声,带着他重重摔倒在地。
绊马索并非只有一根,而是一共五根,彼此间隔五步。
当其他绊马索也纷纷拉起来的时候,除了几匹灵性十足的战马跃起躲过之外,其余的都摔在了地上,将那数十建奴摔得七荤八素,有的反应迅速,就地打滚避免了受伤,有的被压在战马下面,有的得摔断了腿脚惨叫连连。
也有的被后面的战马踏中,生生踩死。
这时,那群哭嘤嘤的女子飞快地跑回骡马车旁边,从车上取出刀枪、弓箭甚至火枪,飞快地弯弓搭箭,或扣动扳机,朝那几骑躲过一劫的建奴射去。
原本逃进山谷的那群家丁,也突然涌了出来,一个个手持刀枪弓箭,杀气腾腾。
旁边的山梁上,也突然出现一支骑兵,由上而下,以猛虎下山之势朝谷口冲来。
一阵枪声和弓弦声后,骑在马匹上的几个建奴,还有十几个想爬起来的,相继应声而倒。
那群女子继续张弓搭箭,或飞快地装填弹药,等其余摔得七荤八素的建奴想爬起来的时候,一阵利箭和子弹又呼啸而至。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短短半刻钟时间,山谷里的惨叫声和喊杀声就稀落了下来。
“老黄爷,这招爽啊,嘿嘿嘿,兄弟们没有任何伤亡就干掉了五十多个建奴。”69书包 一名消瘦的“女子”边挽着袖子朝建奴走去,边兴奋地朝旁边那大黄牙“女子”说道。
那大黄牙呵呵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咱们大当…咱们将军就是用这招占的孟家庄。”
“还有静乐城,也是用这招从里面攻破的。”
“这叫啥来着,屡…”
“屡试不爽。”
“王老鸡,杜九,这里就你俩会满语,去把那几个活口拎出来,严刑拷问,问出这附近有多少建奴,具体分布在哪。”
“好咧。”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提着刀子,狞笑着朝几个被压在战马下面的建奴走去。
这群花花绿绿,当然不是什么大姑娘,而是驻守红池口的关帝军。
因为在红池口堡闲的蛋疼,所以在老黄的率领下出来打草谷,打算杀几个建奴,抢点钱粮和人口回去。
老黄最擅长穿花衣服,腰肢扭得也好看,所以很自然地用了这法子。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钓金龟。
大约两刻钟后,老黄又率领山谷里的关帝军离开神堂沟,朝北边的黄道村而去。
这次,他们依然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假扮大姑娘,也依然有数十个打扮成家丁赶着骡马车。
但多了五十七名穿着建奴衣甲,打着一杆方方正正的白色旗帜,在周围押送的关帝军。
这次,他们要假扮关帝军,那些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和那些家丁,还有十几辆骡马车就成了他们的缴获。
这支建奴的身份问出来了,附近的建奴分布已经问出来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正率领正白旗和镶白旗的主力攻打崞县。
有五个牛录的人马分成十多支小队,分头劫掠周围的村寨。
老黄的目标是黄道村一支近百人的镶白旗建奴。
宁武关,后金大营。
皇太极正在大帐中,和几个将领商讨进攻宁武关的事宜。
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侍卫恭敬喊道:“启禀大汗,神池口的令旗回来了。”
“让他进来。”
皇太极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目光依然紧盯着案上的地图。
这是宁武关最后一战。
自昨天攻城的将士死伤惨重之后,大营里便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氛。
皇太极知道,将士们已经动摇了。
所以,这一战还拿不下宁武关的话,就必须要撤兵了。
“奴才叩见大汗。”
去神池口的传令兵一进营帐,便恭敬地跪在地上。
“嗯。”
“启禀大汗,七贝勒败了,和昨天进攻宁武关的将士们一样,七贝勒的兵马逼近神池口堡的时候,上面突然扔下来许多震天雷,只一战就折损了三千多兵马。”
“什么?”
皇太极脸色大变。
那传令兵急忙趴下去,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并补充道:“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大人,正蓝旗固山额真索图哲大人,镶蓝旗噶布什贤章京沙尔虎达大人,还有七名名牛录章京,都没有回营,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番话,皇太极脸色彻底僵住了。
包括豪格在内,周围几个贝勒和将领谁都不敢吭声,只暗暗叹气。
片刻后,皇太极突然猛地一甩手,将案上的地图、笔墨纸砚等统统扫翻在地,又一脚踹在案桌上,将不久前刚掳来的一张雕花楠木案踹翻在地。
一向沉稳有度的皇太极,罕见地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但,发泄过后,他又定定站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胸膛不停地起伏。
良久之后,一旁的遏必隆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大汗,如今军中士气低落,是不是…”
“退兵。”
皇太极冷不丁道出这两个字。
“退兵,明日一早拔营北上,由得胜堡出关,回辽东。”
“传令阿济格和多尔衮,命他们立即退兵,三日后赶到应州与大军汇合。”
“传令代善,让他不用来宁武关了,去大同一带牵制明军,扫清前路。”
“喳!”
那传令兵急忙退了出去。
遏必隆等一众将领,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似乎冷静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定定望着宁武关方向。
“秦川!”
“且让你再多活些时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