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是想出出不去,你可倒好,拼命往里跑,有吃的没?”
宁晨曦毫不客气地翻找着古笑然的口袋,一无所获后忍不住拍了古笑然一巴掌:“穷鬼。”
“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没见到吗?”指着河对岸的影影绰绰,阴森的树林被淡淡的薄雾包裹:“对岸应该都是,你不是刚从那边过来的吗?”
“我就是想问,那些东西是什么?”
“人啊,和你和我一样的人,只不过陷入了绝望和疯狂而已。”宁晨曦叹了口气:“欢迎来到祁门村,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我记得祁门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落,”古笑然吞了吞口水:“什么将他们变成了这样?”
“你来过?我怎么没见过你?”宁晨曦眨眨眼睛:“你既然来过应该知道,祁门村什么都没有,除了山上的墓群比较多,传说这里埋葬过古时候的王爷...”
古笑然怎么不知道山上的墓群?
古安这些年每隔半年都会带来来上一次加固什么所谓的封印,他记得清清楚楚,山上的墓碑上的名字都背得滚瓜烂熟。
“王爷?这就一乱葬岗,哪有什么王爷?”
“年初的时候传开的,就因为这个破消息,来了几个倒斗的,”宁晨曦耸耸肩膀:“一人给上五百块钱,村里的那些泼皮无赖就跟着上山刨自己祖坟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礼拜。”宁晨曦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一帮人挖了两天两夜,玩意儿没落着,反而掘出了一片黑水,顺着河道流遍了整座山,村长爷爷说是掘断了龙脉,山龙大人流血了,那几个倒斗的偏要说是石油,大喊发财了,嘿,一帮蠢货。”
宁晨曦顿了顿:“村民都以为那是好东西,从家里拿了锅碗瓢盆去接,还有人说那是大补之物,壮阳补阴,还真有人敢喝,你看到了,喝了那东西的人都变成那个鬼样子了。”
听到此话,古笑然身子一震,脑门不自觉渗出冷汗:“等等!你说,那玩意儿流进了河里?!”
“不是这条啦,要是这条的话,我哪里敢过来?”宁晨曦翻翻白眼:“直接喝下黑水的当晚就变成了那个样子,疯狂地攻击身边活物,先是吃了自己老婆孩,然后跑到猪棚里乱咬,起初大家都怕极了,村长爷爷带着幸存者逃进山里,谁知道才躲了两天,其他人也纷纷变异,王书记推测是因为大家喝过被黑水污染过的水。”
“等等,那些倒斗的呢?”
“嘿,穷山恶水出刁民听过没?那帮上山的泼皮无赖将他们撵走了,理由也很正,祁门村的东西就是祁门村的东西,哪里轮得到外人染指。”
“还真没有契约精神,对了,你怎么不跑出山?”
“跑?这山被鬼封住了,看看这黑雾,你永远找不到下山的路。”宁晨曦翻了翻白眼。
“你爸呢?”
“跟你爸一样,没了,我爸发现那帮倒斗的上山之后就跟上去了,到现在没回来。”
“你在这做什么?”
宁晨曦鼓起腮帮子给了古笑然一拳:“净说废话,我当然是跑出来找我爸了!瞧你那熊样,跟我来!”
小手一把拉住古笑然,天色虽然晦暗不清,但古笑然也能看到女孩的手臂白皙胜雪,却没想到一个破落山村里的姑娘能有这样好的肌肤。
只是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拉住手臂,古笑然心中毫无波澜之意,反而还有淡淡的厌恶,或许是因为宁晨曦傲娇的态度,或者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挣开宁晨曦,古笑然有意无意地擦了擦胳膊:“我能跟上。”
宁晨曦翻了个白眼:“跟好了,别一会儿被什么东西叼走。”
一处山洞外,荆棘掩盖着洞口,数双眼睛藏于黑暗之中打量着洞外的二人,宁晨曦瞪大眼睛和里面的人大吵大嚷,可是里面的人浑然没有放二人进去的意思。
夜色微凉,古笑然蜷缩着身子不断打量着身遭,只是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喂...”
“喂什么喂!”
宁晨曦明显心情不太好,见洞里面的人将洞口堵死,忍不住一脚踹在古笑然的屁股上:“都是你!现在害的老子也回不去了!”
“怎,怎么了?”
“他们怀疑你喝了黑水!”
“我没有啊!我来跟他们说!”
“说什么说?人就是这样,碰到点灾难就完全不敢相信陌生人了,尤其这事儿还是山外人引起的,你的身份太可疑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今晚上咱俩上哪住?在山里乱晃迟早被抓住吃掉!”
古笑然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看向那黑漆漆的山洞,只见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孩蹲在洞后,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古笑然刚想露出善意的笑容,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将女孩拉了进去。
宁晨曦踹了古笑然一脚:“走了!”
“我们去哪?”
“去村子!”
“那里不是全是怪物吗?”
“大部分应该都上山了,对于他们来说黑水就像命一样,你以为他们天天在山里乱晃在干什么?”
“怪物还有行动逻辑呢?”
宁晨曦回过身来瞟了古笑然一眼:“你真以为他们是怪物?那种电影里的丧尸?”
“不,不是吗?唉?你一村姑还看过电影呢?”
“要你管!我爸不能带我进城吗?”宁晨曦个子不高,就算用力去踢也只能够到古笑然的膝盖:“看起来好像是那样,但并不完全是,他们还保存着智力,保存着感情,甚至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
“你见过吸毒的吗?”
“吸毒?”
“这大山里的村子与世隔绝,是三不管地带,或多或少都有些,毒瘾犯了的人会失去理智,只要为了那一口,就算杀父杀子这种疯狂事也能做的出来,黑水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品。”
“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可是村里的兽医!”
“兽医能知道这?!”
宁晨曦翻了翻白眼:“我爸说,这黑水是液化的绝望,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只要沾染半分便会成瘾,之后便会疯狂地追逐绝望。”
“绝望!?”
“没错,就是绝望,你理解的那种东西,所以,绝望成瘾的人就会刻意追求绝望,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身的,你见过那种一边痛哭一边啃噬自己的孩子,脸上还能够露出幸福的家伙吗?”
宁晨曦顿了顿,眼神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身后:“他们每个人都见过,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怕,明明是保护自己的父亲,儿子,母亲,兄弟,却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欲望,拿起武器挥向自己,目的就是为了闻一闻绝望的味道,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他们还是人了。”
“嗯,他们还是人,虽然不会说话,而且行为疯狂,所以还能够以人的逻辑来对付他们,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跑到山上去寻找黑水,白天则是回到家里休息,你就当他们是食人族就好了。”
“那我们现在?”
“回村子,现在他们不在,我们搜索点物资,我已经饿得走不动了。”
听到宁晨曦说吃的,古笑然不由得摸了摸早就干瘪的肚子。
二人猫着腰穿过一片又一片丛林,隐约已经可以看见山道下的灯火了,宁晨曦忽然闭上嘴巴放慢步子,指了指前面。
二人屏息凝神了好久,判断风声并没有送来连绵的咯声,这才松了口气,顺着山道跑向村落。
古笑然虽然来过这山里多次,但都是直接跟着古安上山,从未在山村落脚过,这座破败的山村只在电视里见过,除了黄土就是歪歪斜斜的砖瓦,连墙漆都没有,暗红色的砖头参差不齐,村口的墙上还写着大大的“计划生育”四字。
二人走了好远,宁晨曦寻了个矮墙,利落地翻墙而入,古笑然虽然讨厌宁晨曦,但在这阴森的鬼蜮中哪敢自己一人?连忙跟在宁晨曦身后跳进了院落。
宁晨曦毕竟长于斯,每家每户轻车熟路,偷鸡摸狗更是没少干,猫着腰直接奔向厨房,古笑然一路尾随,刚拐进厨房,古笑然便看见了一只倒在灶台下的半只黄狗,血肉模糊,上面布满牙印,
他一生长在都市里的孩子何曾见过这种东西?吓得立时止住了步伐。
宁晨曦淡淡地瞥了一眼:“老黄叔他家的看家犬,护了十二年的院,老黄叔老婆孩子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念想,一边哭一边把它咬成这样的。”
平淡的声音勾起一股阴冷顺着脊椎骨爬伸,古笑然绕开黄狗,脸上满是不忍之色,宁晨曦的口气里满是遗憾:“可惜了这狗肉,被疯子们咬过,吃不得了。”
古笑然瞪圆眼睛:“这条忠犬!你竟然想吃他?!”
宁晨曦咧开小嘴露出小虎牙恶狠狠地哼道:“老子现在饿得急,别说狗子了,逼急了你都吃!”
言罢便不再理会古笑然,很快就在铁锅里寻到两只硬邦邦的馒头,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将另一个丢给了古笑然。
古笑然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黄狗,倒也没嫌弃硬邦邦的馒头,用袖子抹了一下咬了一大口。
看着古笑然吃着津津有味,宁晨曦眨眨眼睛:“山外的小少爷还能吃得惯村里的粗粮呢?”
“我不挑食,啥都吃,咱一会儿咋办?”
“趁着那些疯子不在家,找个地儿休息一下,然后跟我找我爸!”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回来?!”
“废话!我不是说了他们不是丧尸吗?”
“那,那要是找不着你爸怎么办?”
“没事,你不是跟着你爸开车来的吗?咱开你家车跑。”
“这就不管你爸了?!不对,我还有爸爸呢!”
宁晨曦冷笑一声:“你爸绝壁不是亲爸,带你来这鬼地方,这种老爸不要也罢。”
“你才不是亲爸呢!”
“是啊,不是亲爸。”宁晨曦拍拍手,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立时将古笑然噎在了那里。
“养父?”
“没错,养父,我亲爸早就没了,这货一手把我拉大的,一直跟我说要让我当公主。”
“然后呢?”
“然后?你见过三岁孩子就会做饭缝衣养猪吗?!而那个宣称要让我当公主的恶臭老男人烧开水都能把房子点了!不仅如此!他还臭不要脸地告诉我,灰姑娘辛德瑞拉就是这么长大的!”
语气里怨愤满满,古笑然不由得咳嗽了一声:“呃...果然是恶毒的后爸...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找到他算,找不到他就跑,也算是对得起我对他的养育之恩了!”
“额...这话好怪...然后呢?”
“去城里啊,”宁晨曦眨了眨眼睛,里面满是憧憬:“我上次跟着臭老头去城里,见到一个特别高特别漂亮的大房子,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叔问我要不要去他们那里当公主!”
“公主?那地方在哪,你还记着吗?”
“当然!”宁晨曦将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从里怀掏出,在古笑然面前晃了晃,小脸上满是得意。
那名片上赫然写着:
海湾夜总会。
古笑然差点咬掉自己舌头:“那个,你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宁晨曦刚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雪白的耳朵一抖,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古笑然见女孩表情严肃,也立刻闭上了嘴巴。
风声将一串诡异的声音送入二人的耳朵。
咯...
二人身子一抖,连忙趴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向窗口挪去,只见门缝下隐隐一只布满泥点的鞋子从门前一跳一跳地走过。
古笑然脸色大变,抓起宁晨曦的小手在掌心里写道:
“你不是说他们上山了吗?!”
“谁知道?!”
宁晨曦瞪了古笑然一眼,回过头翻了翻白眼,她却是忘了老黄叔是个跛子,出门都是拄着拐杖,从来都不进山,这些“怪物”不过是疯掉的人,自然也保持着人的基本行动逻辑。
当然,以宁晨曦的脾气绝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好在老黄叔并没有拐到厨房,而是慢慢跳回了卧室,二人轻手轻脚地爬回院子,攀出土墙,刚一落地便大步跑开,离老黄叔的房子要多远有多远。
既然那群怪物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村里是不敢待了,二人跑了好久,好不容易跑出村口,忽然身前亮起两扇大灯,背后一条棍子狠狠砸在古笑然的后脑处,直接将古笑然撂倒在地。
古笑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几道黑影扑来将古笑然摁倒在地,身边传来宁晨曦的挣扎叫骂,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涛哥!这村子里的人都跑没影了!他妈的,就找着这两个小鬼!”
“石油呢?”
“没找着!”
古笑然眯着眼睛抬起脸,在远光灯下艰难辨认出八个男人的轮廓,一个敞着怀露出胸毛的男人挡住强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古笑然,山地靴毫不客气地踩在了古笑然的脑袋上。
“你们当初敢太岁头上动土,这回不敢见老子了吗?人特么都死哪去了?!”
一旁的宁晨曦拼命挣扎着叫骂道:“盗墓就盗墓,谁在谁头上动土的!好不要脸!”
那胸毛男回手给了宁晨曦一记大耳光,抬起一条长长的“铁管”抵在古笑然的脑门上。
“老子挖出来的,就tm是老子的!”
古笑然立时反应到,这伙人应该是那群倒斗的盗墓贼,虽然当初被村民赶出大山,但还在心心念念着“石油”,此番搞了几条枪,拉帮结伙寻场子来了。
只是这事和自己毫无干系,凭白挨了顿狠揍。
看这伙人气势汹汹地来,满脸都是嚣张,想是还不清楚眼下状况,古笑然只觉得心里怕极了,连忙大声喊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认识她!我是登山的驴友,和我没关系!”
那胸毛男当初被村民撵走挨了顿毒打,到现在胳膊还绑着石膏,心里憋了鸟气,哪里听得古笑然的分辨?
拎起古笑然的衣领,啪啪就是两记耳光。
“别跟老子装,老子认得这个臭丫头,你说和她不认识谁tm信?!”
可怜堂堂星之陆夜祈的英雄古安都没舍得打过儿子,这回竟然被一个泼皮赏了两个鲜红的大耳光,古笑然皮子松,立时呛出了眼泪,只觉得这一夜是此生最糟糕的历经了。
村里道路狭窄,八名大汉扔下车子,直接拎着古笑然和宁晨曦回到了阴森的山村,寻了间房子,一脚踢开大门,那胸毛男带着一群人好似土匪一般钻进去,对着古笑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古笑然哪里经历过这阵仗,直接把自己和老爸上山的事全都交代了,包括封印,墓碑,就连古安的英雄身份也说了个明明白白。
所有人一愣一愣地听着古笑然一边抽泣一边讲故事,不由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孩子脑子明显有些问题,连宁晨曦也开始怀疑古笑然是不是脑子进了黑水。
逼问了好久也没逼问出个什么来,其中一个汉子干脆一脚踹翻古笑然:“妈的,还真是个城里大少爷,脑子不好还tm娘们唧唧的,两脚就哭成这样了,滚滚滚,去给爷爷们弄点吃的来!”
被揍了个半死的古笑然哪里敢说不?
捂着屁股跑向厨房,根本不敢回头,胸毛男看着宁晨曦穿着热裤的雪白长腿,不自觉舔了舔嘴角:“你们好好审审这小子,老子尝尝这臭丫头的味道。”
宁晨曦俏脸煞白,古笑然也是面色大变,
古笑然虽然不喜欢宁晨曦,但是毕竟二人同生共死过,宁晨曦也算是这地狱一般的山沟里唯一一个还算心地善良的人,哪里能无动于衷?但在八条枪指着的情况下一切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宁晨曦被那胸毛男拖进隔壁。
怎么办?
躲在厨房里的古笑然只觉得脑门满是虚汗,不自觉低下头,半条狗腿晃入眼帘。
将宁晨曦拖进房间的胸毛哥适时传来一声惊叫,很快院子里便人声鼎沸,古笑然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胸毛哥在房间里撞到了那个腿脚不灵便的老黄叔。
推开厨房窗户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老头抱着胸毛哥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除了眼白别无其他!
胸毛哥用仅剩的手掌抵着老头的下巴,宁晨曦缩在门口,雪白的大腿一道明显的擦伤。
“都tm愣着干嘛呢!?没看这老疯子要咬我?!开枪!”
“涛哥...”
“开枪!艹!穷山恶水的,杀个人算鸡毛!”
子弹将那颗干瘪的脑袋打了个对穿,古笑然不由得身子一震,捂着嘴巴软倒在地。
杀人了!
真的杀人了!
他们敢杀人!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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