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使者之所以派遣裴冀和长孙无极过来,李源是存了心思的。他担心派遣其他人过来,姜承枭有可能会杀了他们,进而攻城。裴冀和长孙无极两个人身份比较特殊。
裴冀毕竟和闻喜裴氏有着联系,长孙无极更是姜承枭大舅哥,是故,李源笃定姜承枭不会杀了他们。
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不过李源没想到长孙无极被姜承枭给扣押了。
当然,作为唯一从晋营归来的裴冀,说话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辅机入营之后,甚少与吾交流,我多次寻问其姜承枭为人如何,辅机闭口不谈。后来,其更是被姜承枭请过去密谈了一番。扣押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辅机顺水推舟,故意为之。”
“竖子,枉我儿如此看重他。”李源骂道。
李安民脸色亦是不好看,眼看他们这边情形急转直下,长孙无极生出二心也不是没可能的,更重要的是长孙无极是知道他们计划的。
“父亲,无极现在情形如何暂作两说,不过他知道我们的出城计划,是故咱们现在应该改变计划。”
李安民当初并没有和长孙无极说出突围长安城之后会去哪里,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降卒整编的如何了?”李源问道。
李济世道:“魏国留下了数万士卒,孩儿已择其勇壮,编成一万新军。”
李源颔首,接着道:“长孙无极面对姜承枭,未必能守得住秘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突围的计划要稍微改变。”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李安民接着道:“此番突围,四门皆有重兵把守,南门和西门守备较弱,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姜承枭故意露出的破绽,所以孩儿觉得,应该四门同时突围......”
北晋围城的第三日,双方在长安城下已经交手了数次。不过北晋一次也没有主动进攻长安城,围而不攻,坐等李源部突围。
渐渐的,长安城的贵族们似乎都明白了姜承枭的打算,他准备围死李源。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打到了李源的要害,关中的仗打到现在,李源手中也没有多少粮食了,现在不仅在向关中贵族借粮食,甚至有士卒开始抢夺百姓的口粮。
长安的混乱还在持续。
米铺前围满了李源麾下的士卒,他们粗暴的冲进店里抢夺粮食。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角缓缓放了下来。
“气数将尽。”独孤整莫名的叹息。
在他对面的窦玮也是一脸的沉寂。
他们早早的支持李源,希望他能够平定关中,而后出关争霸天下。可是关中眼看就要平定了,北晋来了。
简直像是开玩笑一样,先是李源围城魏国,再是北晋围城李源,前后竟然只有几个时辰的差距。
“独孤兄,你说李源究竟输在哪儿了?”窦玮忍不住,言道:“我知道北晋是抓住了李源和魏弘决战的机会,趁机杀入关中,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独孤整分析道:“输给了那位昭王。”
“昭王?”
“是的,或者说是我们输给了山东士族。”独孤整道:“北晋以十万大军渡河攻打宇文述,深入中原战场,一面牵制宇文述大军,一面告诉天下人,北晋的目标是中原。”
“随后,河内郡的晋军准备渡河进攻河南郡,这让天下人几乎笃定了这就是北晋的全部计划。以十万大军在正面战场吸引宇文述主力,以奇兵渡河袭击洛阳。”
“所有人都认为北晋的目标一定是宇文述,怎么会有人想到姜承枭会跳出战场,奇袭了蒲津关进入关中。或者说,怎么会有人想到姜承枭胆子这么大,开辟了两处战场。”
“你要知道姜承枭偷袭关中的风险是很大的,如果他来的不巧,魏国没有被围城,李源也没有进入长安,到时候他就会遭到李源和魏弘的围攻。可是,他运道太好了......”
说到这里,独孤整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苦笑,居然抓住了这样不可能抓住的机会。
“所有人都忽视了这个昭王,李源、魏弘,我、你,甚至是天下人。我们都觉得,他之所以能拿下并州,平定河北,剿灭李法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背后的山东士族,我们忽视了他。”
顿了顿,独孤整叹道:“我们有两败。”
“两败?”
“是的,当初我们三人在选择支持谁的时候各怀心思,导致关中贵族分裂,进而拖慢了关中统一的时间,给了北晋机会。反观山东士族则不然,裴矩、王鸿、郑善愿三人同时支持姜承枭,并州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一统了,随后姜承枭更是迅速出兵,在我们还在内斗的时候拿下了河北。此一败也。”
“第二败呢?”窦玮接着问。
“第二败......”独孤整道:“第二败就是姜承枭这个妖孽!”
“妖...妖孽?”
独孤整重重的点头,“迄今为止,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昭王在年少的时候怕就是个极聪明之人。他知其父权势滔天,便装病闭府,随后两次前往山东,与山东士族方便,暗中积蓄力量,娄烦关一战可见其军事才干,戍守辽东数次出塞屠戮异族,其目的在于练兵。”
“至天下大乱,他早已和山东士族达成合作,入主并州,势力迅速膨胀!”
窦玮张了张嘴,脑海中迅速回忆以往对此人的印象。
独孤整道:“我们都将目光放在了赵王身上,忽略了这个姜承枭。此人之心机极其可怕,我们布置在太原的探子,硬是没收到关于此次突袭的任何消息,我猜测,这次突袭关中,北晋知情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他不惜以十万大军为诱饵欺骗天下人,孤注一掷也要拿下关中,可见此人深谙武帝当年起家之事,我猜测,他一定还有后手。”
说完,独孤整也是神情恍惚。
他们被一个孺子击败了!
一个二十来岁,从未被他看重的孺子。
窦玮叹了一声,“总说李源轻敌大意,我们此番不仅轻敌大意,而且也自毁城墙,若是一开始在决定支持谁这件事情上,与魏弘多多商量,断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们该想想日后怎么办。”独孤整道。
闻言,窦玮看了一眼后者。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和姜承枭联系了?”
“不然呢?”独孤整冷笑道:“难道等着被李源抛弃,然后被杀入长安城的北晋军屠杀吗。”
李源的小动作,他们很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也懒得和李源计较这些。
既然看不见李源获胜的希望,那就该为自己考虑退路。
窦玮迟疑道:“这个怕是不容易,你既然说他知道武帝起家之事,想必对我们应该很是戒备。”
“嘿,正是如此,他才更需要我们。”独孤整嘴角一扯,“估计他也不想整天面对的都是山东士族的那些家伙。”
闻言,窦玮明白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
独孤整笑了笑,“我已经有了计划......”
听完独孤整的话,窦玮苦笑道:“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要支持姓姜的,这些家伙可不是好东西,过河拆桥他们熟练的很,我们能苟延残喘一时,将来怕还是要受到他打压。”
独孤整道:“唉,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不这么做,等到长安城破,姜承枭便能以谋反罪,将我们关中贵族杀的血流成河。我曾听闻,此人奉命镇守高句丽的时候,数次坑杀高句丽平民百姓,手段阴狠毒辣至极。”
“屠夫郡王。”窦玮道。
“是,屠夫郡王。”
窦玮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安排,独孤兄那边小心些,免得李源狗急跳墙。”
“放心吧,我不会给李源机会的,再说了,他现在一心想着突围,估计没空搭理我们。”
说着,两人脸上都有一丝丝悲凉。
机关算尽成谬谈,筹谋到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