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成和何岱在大理寺府衙前的斗殴事件成为了太原百姓的茶余谈资。尤其是将近年关,不少人都笑着说魏县丞和何市令想要早点休沐回家准备年货。
鉴于这件事情有损朝廷体面,且涉及了官员之争,刑部本想两方都给予惩处。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昭王下了命令,让魏玄成调查何岱贪贿一案,相关司衙都要给予配合,不得拒绝。
这下子,所有官员都知道昭王对这件事情很不满,因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熄了。
而魏玄成接到南霁云送去的令牌,当即表示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辜负王上的信任。
这位魏大人是个急性子,当天脑袋上顶着一圈又一圈的白布,召集县衙四位县尉,冒着风雪,深入西市,提审相关商贾和官员开始调查。
这事原本到这里也就没什么了,顶多查出来何岱受贿罢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偏偏出了漏子。不知道从哪里露出风来,大理寺少卿徇私,擅自释放何岱,有帮凶之责。
这些太原百姓的关注度又上来了,关于大理寺少卿的事情被人扒了出来。
荥阳郑氏嫡子,王上表兄,从龙功臣,恃宠而骄等等等。
精美的瓷器被郑善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屑溅落在郑如意和郑仁果脚边。
书房中,郑如意禁若寒暄,脸色十分难看。
“你知不知道,你大伯现在是工部代理尚书,等待年初的大朝之后,将有可能出任工部尚书,进入天阁为相!”郑善愿指着孙子的鼻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旁人若是以此攻歼郑家,我们所做的努力将会化成泡影!你都干了什么!”
郑如意嘴角苦涩,言道:“孙儿也没想到何岱会欺骗孙儿。”
当时何岱被太原县衙抓走之后,其家人立即找上郑如意,本着都是一家人的想法,郑如意便将何岱从太原县衙提走了。然后随便审问了一番,郑如意便将其给放了。
他以为,太原县衙的人不敢将事情闹大。可是万万那没想到后面出了这档子事情,造成了现在这样无法收拾的局面。
郑仁果叹道:“父亲,这件事情不能全怪如意,毕竟何岱也是郑家的人。谁也没想到那个何岱会如此不智,身负案底却和那个魏玄成争执嘲讽,现在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郑善愿冷哼一声,“接着说。”
“父亲,王上让魏玄成调查何岱,这就说明王上并不想追究如意的事情。只是暗中有人在浑水摸鱼,企图将如意拉下水。现在太原百姓议论纷纷,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
“你觉得是谁?”郑善愿眯了眯眼睛。
郑仁果想了想,猜测道:“卢怀慎、崔文瓀......或者是裴...”
话没说话,郑善愿挥了挥断,旋即看着郑如意,言道:“你马上去王府向王上请罪,请求王上免了你大理寺少卿之职。”
“祖父?”
“去!”郑善愿瞪眼,怒道:“这件事情你逃脱不了干系,何岱是从大理寺走出来的,人是你下令提走的,一查就能查出来,王上也保不住你。现在你去请辞,最起码还能在王上心中留下好印象,否则等魏玄成将案子做成铁案,你的下场不会比免职更好!”
郑如意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去了。
“真是个蠢子!”
看着郑如意的背影,郑善愿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
郑仁果道:“父亲,现在看来,什么秘密举报何岱受贿,根本就是个引子,背后的人肯定想对付我们郑家。”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郑善愿冷笑道:“自从你被王上任命为工部代理尚书之后,有些人开始视我们为敌,暗中有这些小动作,削弱我们郑家也不是想不到。”
郑仁果想了想,咬牙道:“父亲,要不我们不争这个工部尚书了。”
“你说什么?”郑善愿怒目而视。
“父亲,紫微堂六相,格局分明,若是孩儿拜相,一定会打破这个格局,到时候其他人定会排挤我们郑家。”
“愚蠢!”郑善愿骂了一句,在书房来回走动,言道:“你知道什么,现如今中原未收复,我们郑家在太原就是无根之木。裴家、王家树大根深,朝廷内外党羽密布。若是我不争,等到青州、江南等地接连收复,我们郑家会越发弱小。”
“可是父亲,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引起王上的不满?”郑仁果担心道。
郑善愿摇了摇头,“不瞒你说,我现在猜不透王上在想什么。”
他走到软垫上跪坐下,缓缓道:“当初卢怀慎进入天阁失败,我本以为王上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大朝上强行让卢怀慎进入天阁,平衡朝局。但是后来的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王上居然没有强行让卢怀慎拜相。”
“当时我觉得这定是王上的试探,卢怀慎就是王上用来平衡我们的棋子。但是后来中正选士,我特地看了范阳卢氏的士子入选情况,结果卢氏只有七八人入选,反倒是博陵崔氏等子弟入选较多。”
“由此看来,卢氏其实并不是王上的第一选择,在之后你被提拔为工部代理尚书,又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王上不会不知道郑家与裴家还有王家之间的亲近关系。”
“可王上偏偏这么做了。”
郑善愿叹息一声,他现在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了。
“父亲,王上毕竟和咱们是一家人,观音入宫,这就代表了王上更加的信任我们郑家。”郑仁果道:“会不会王上对王家还有裴家不满,所以才会这样做?”
郑善愿摇了摇头,“不会的,现在天下未定,王上不会自毁干城。”
“那我们该怎么办?”郑仁果问道。
郑善愿想了想,道:“有人暗中对付郑家,无非是不想看见你入相,他们从郑家的附属官员下手,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进而让王上生气,从而杜绝你入相。”
“我仔细想了想,年初的时候王上提拔了大量的郑氏子弟,已经让其他世家很是不满,既然如此,借这个机会,正好将那些没用的郑氏子弟剔除。一来是为了保护你,二来也是告诉王上,我们郑家是忠心王上的,绝不会徇私情。”
“可是这样,我们前些时候的谋划不是失败了么。”
郑家在昭王的安排下,安插了大量的子弟为官,若是就此放弃,只怕会损失惨重。
“这也是没办法的,如果我们下场维护,王上那边肯定不会高兴。虽然王上很少管理文官的事情,但是从王上重视司农寺和太府寺来看,王上是极其重视百姓的,若有贪官,王上一定不会放过。”
“民心,乃是王上现在最重视的东西。是故,我们不能触怒王上。”
郑善愿很清楚,因为中正选士的事情,昭王心里肯定对裴家还有王家有了忌惮。王上此刻并不想看见世家进一步在朝堂中扩充势力,加之自己儿子有很大机会入相,有些东西,抛弃也就抛弃了。
若是和王上顶牛,不仅入相机会渺茫,甚至附属郑家的官僚也会遭到打击,到时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郑仁果叹息一声,“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孩儿这就去安排。”
“你去吧,让底下的人收拾干净一些。”
“是。”
另一边,郑如意冒着风雪来到昭王府,却见王府大门紧闭,门前护卫告诉他,昭王正在处理军务,没时间见他。
如此,郑如意也只能将辞呈交给护卫,再由护卫转交给昭王。
看了一眼昭王府,郑如意略微失神。自从进入大理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昭王私下里见过面说过话。
细细想来,不仅是昭王,门下侍郎杜如明、内史侍郎虞庆则,乃至参军温雁飞等人都有意识的和他渐渐疏远。
雪花落在脸上,却在心中融化,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