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长孙府,丫鬟仆妇们停下脚步,由伴娘长孙薇与陪嫁丫鬟佩儿两人搀扶着长孙清漪。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谁不想生女尽嫁公王,更何况还是当朝最具权势的赵王之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世子将来必然继承王爵,到时候位份可能稍降,但还是显赫的王。
不管是出生还是地位,长孙府拍马不及赵王府,两家能结亲,所有人都认为长孙府高攀了。而那位长孙姑娘,一跃成为世子正妻,将来必然进一步成为王妃。从一个普通贵族,进而成为了顶级贵族,更会福泽长孙氏一门。
当时郑善愿之所以想要一力促成两家亲事,正是因为有利可图,嫁一名郑氏嫡女,便可获得赵王府助力,于朝堂之上也是一大臂力。只可惜他没有预料到皇帝的心思,更没有提前得知长孙家与李家的亲事。弄巧成拙,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七香车,顾名思义,是用七种不同的名贵香木所打造,近处可闻香味。制成香车之后,上面挂着各种漂亮的装饰,玉佩,铃铛,红绳,吉乐等等。
此外,由三匹毛色顺亮的白马拉车,更显得贵气非凡。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问声而来的长安百姓纷纷聚拢在长孙府前,既赞叹赵王府的排场,也羡慕长孙府的好亲事。
当然,也有不少百姓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几日前那桩绯闻事件的两大角儿的婚礼,让人颇有谈资。潜意识里,他们十分希望这次婚礼能出一些乱子,最好是“长孙氏拒婚”“赵王世子不堪受辱拒亲”之类的大事件。
这种顶级贵族的八卦,向来是长安百姓最喜欢的谈资。不过很可惜,他们失望了。
七香车缓缓倾斜,姜承枭扫了一眼四周,一大圈长安百姓向是看大熊猫一样看着他,他自然要把面子工程做到极致。
走上前,伸手掀开帘子,脸上涌现亲和近人的笑容。伴娘长孙薇见他一张俊秀的脸颊,又想起那首春江花月夜,不由得脸飞红霞,低首轻扶着长孙清漪。
出了府门,没有丫鬟打团扇遮面,长孙清漪便带上了轻纱掩面,她如晴天点水一样看了一眼姜承枭,随后低首默默走进车中。伴娘长孙薇与丫鬟佩儿也紧随其后。
看到这一幕,长安百姓大失所望。这位世子还亲为其入车,哪像外界传的那样,这分明就是一副两情相悦的模样。
做完之后,南霁云牵来马儿,姜承枭翻身上马,一招手,“出发。”
百余人的迎亲队伍出发,场面动静着实不小。行走在路上,南霁云等人时不时从挂在马上的布袋中抓一把金钱撒出去,或者扔出去一些名贵的布匹,与民同乐。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亦或许这就是贵族。姜承枭看着南霁云等人的动作,心中微微心疼那些钱。虽然用的是赵王府的钱,但还是心疼。
七香车中,长孙薇放下帘子,捂嘴轻笑,“姐姐,王府真是气派呀,撒出去的钱当有万余贯吧。”
纤细玉指磨着指甲,痕印浅浅深深,长孙清漪的心思却又变得复杂起来。她是个心细之人,此前姜承枭的动作自然看在眼中。她一面想着,这或许是他释然了,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琴瑟和鸣”。一面又想着,这或许只是他做出来的面子行为。
到底,你想的是什么呢。
“姐姐,你怎么不高兴。”长孙薇眼眸明亮,笑着道:“世子人长得漂亮,又有文采,身份也高,大家都说姐姐以后有福了。”
有福?
长孙清漪心中叹息,怕不是有福,而是…
丫鬟佩儿道:“薇姑娘,男人也能用漂亮称呼吗。”她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模样。
长孙薇嘻嘻一笑,与佩儿嬉闹。三匹白马走的速度很慢,七香车也稳,人在里面说笑心情愉悦。
“青雀,你写的诗是什么,说来听听。”虞庆则对他写的“叩门咏”很感兴趣,一路上问了好几遍。
姜承枭拉着缰绳,目视前方,听闻他的话,有些无奈道:“你就别问了,以后有时间写出来送你就是了。”
“大可不必。”虞庆则笑道:“若是你有本事让我父亲给你写出来,我就佩服你。”
虞世南的眼光水平具是当世一流,能让他动笔写字的诗,当朝还没几个。
“你这是为难我。”姜承枭笑了笑,默默在心中补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若虞师真的写下,你当如何?”姜承枭不动声色的给虞庆则挖了一个坑。
闻言,虞庆则沉思片刻,他觉得世子是在与他开玩笑,他们二人一同学文,世子的文学功底有多少,除了他父亲之外他是最清楚的,结合他父亲的高眼光…
“若父亲真的愿意提笔,我就不要俸禄给你当三年的捉刀小吏。”
“好,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两人骑在马上相视一笑。
嘿嘿,庆则,这可是你自己掉坑里的,这免费的捉刀小吏,本世子笑纳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迎亲队伍便回了扶风坊,此时赵王府前早已聚拢了一批人。见迎亲队伍归来,人群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一名小丫鬟藏在人群中,瞅见远远而来的队伍,立马转身进入府中,小跑去了王府女眷所在的寝阁。
“王妃,世子回来了。”小丫鬟躬身向着郑氏禀告。
郑氏今日也换上了一身色彩鲜艳的礼服,虽然心里不喜这门亲事,但是毕竟是自己儿子的大事,郑氏高度重视,府内的丫鬟仆妇今日都置办了新服,个个都是喜庆洋洋的模样。
“好,你等今日招待宾客不得大意,若是谁丢了王府脸面立即逐出王府。”郑氏严辞吩咐。
“是,奴婢们记住了。”丫鬟仆妇躬身一礼,随后井然有序的退出寝阁。她们这些王妃的服侍奴婢出去招待的都是宾客女眷,而女人又是最会挑三拣四的,比服侍男眷还要仔细些才行。
丫鬟仆妇们出去之后,郑氏看着跪坐在一旁的乐平,言道:“你还不回去呆在这里作甚,今日你兄长大婚,王府内外男眷甚多,快些回去,为娘不准你抛头露面。”
乐平鼓鼓嘴巴,哼了一声,“今日如此热闹,我只想出去恭贺一声兄长而已。”
听了乐平的话,郑氏哑然失笑,这个出去玩的理由真是极烂,分明是自己耐不住寂寞,她转而看向立在阁中的另一名女子,言道:“三姑娘,乐平就交给你了,今日你负责盯着她,没有吾的命令,不准她离开阁楼半步。”
三娘子躬身行了万福礼,轻声道:“母亲放心,我一定谨记。”
郑氏微微颔首,三姑娘性子冷静,默默无闻,她一定不会糊弄自己。随后,郑氏在奴婢簇拥下离开。
乐平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不待她对三娘子说什么,三娘子先开口了,“郡主,今日是兄长大婚,若是你出去抛头露面被到场男眷发现,于郡主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情。”
“何意?”乐平黛眉一蹙。
三娘子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郡主容貌出众,身份贵重,若是有贵胄子弟欲求娶郡主,当如何?”
乐平一怔,随后下意识手指搓了搓衣袖。她只顾着热闹,忘了这一茬,她的婚事,阿娘已经与父亲提过一次,这让她有些忌惮。
三娘见乐平沉思,也不出言打断。只是默默的侍候在一旁,若乐平郡主不在乎这些,一心想要出去,凭她根本拦不住。
最终,乐平还是泄了气。心里面却又不甘,外面如此热闹,她却只能待在寝阁中绣花?
赵王府门前,随着七香车停下,在场之人皆是热烈捧场,一些幼童更是围绕着他们乱跑。百余名丫鬟仆妇窃窃私语,伸长脖子探望新娘,欲一窥新娘子容貌,早有几名侍女抬着两张毡毯,等候在门前。
七香车停下,几名侍女立刻上前将毡毯放在脚下,这叫“转毡”,新娘脚不能碰地,由两块毡毯轮流交换。此外,新娘子在两名伴娘扶下七香车之后,几名侍女手执长柄团扇上前遮住新娘子容貌,踏着毡毯,新娘子一步步向前走,一直被接进了新婚寝阁的百子帐。
大晋婚礼袭承古礼,没有拜堂成亲的风俗,早在前一天,长孙夫人和王妃郑氏便来一同铺床,也就是搭建百子帐,这是一种穹庐之帐,属于前朝北魏的风俗,也就是另类的洞房。百子帐设在新婚寝阁中,在帐中铺床,然后只有一名小童在里面,端合卺酒,这就叫“铺母卺童”。
看着新娘子一步一步离去,姜承枭莫名松了口气,得亏大晋没有拜堂的麻烦事儿。
迎亲结束,他身上的工作却并没有结束。因为现在时辰不早,已经开席,他得跟着自己父王去敬酒。不过并不是一桌一桌的去敬酒,而是去几桌宾客身份比较尊贵的。
这第一桌敬酒的宾客身份最为贵重,跪坐在上首位的老者乃是礼部尚书,出身江南豪族萧氏,他也是当朝皇后娘娘的族叔,萧旦。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的上是姜承枭的外祖父,而且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不过姜承枭生母去世之后,两家关系便逐渐疏远。他此次能过来,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拜见萧公。”姜承枭俯身一礼。
萧旦轻轻颔首,伸手扶起他,言道:“汝母泉下有知,汝身子康健,必当欣慰。”萧旦转身从身边取出一方木盒,盒子有成人一臂之长。
“前些时候听闻汝大婚,吾特地让族人从江南族中取来,这是吾赠汝的贺礼。”萧旦将木盒交给他。
双手捧着木盒将其交给南霁云,姜承枭与萧旦对饮一杯。
与萧旦同坐一桌的还有三人,分别是大理寺卿郑善愿,太常寺卿王祎,礼部侍郎裴炬。
第二杯自然是敬外祖父郑善愿。郑善愿看着一身玄裳的姜承枭,心中微微可惜,若不是出了意外,他就是自己的孙女婿。
“拜见外祖父,外祖父亲临,青雀喜不自禁。”姜承枭和煦微笑,俯身一礼。
郑善愿笑着扶起他,言道:“一家人不必多礼,愿汝婚后,幸福美满。”二人笑着对饮一杯。
随后便是礼部侍郎裴炬,这个人姜承枭之前不认识,二人也没有什么亲缘交集,故而只是拱手一礼,“见过裴公。”
裴炬笑眯眯的说道:“青雀好文采,那一首春江花月夜当浮一大白,他日青雀若有闲暇,一定要来裴府与老夫对谈学问。”
姜承枭一怔,裴炬是怎么知道他写了那首诗,这传播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谦虚道:“裴公说笑了,怎敢与裴公对谈学问,不过是拙作一篇,以供消遣。”
裴炬摇摇头,言道:“若春江花月夜也是拙作,那么我大晋的诗文便都登不得大雅之堂了。”他一转身指着太常寺卿王祎,说道:“太常寺卿王公兄长王鸿,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适才我与王公谈到青雀的诗文,以王公的眼界看来,那也是赞叹不绝,青雀莫要谦逊了。”
闻言,姜承枭立即对着王祎拱手一礼,“见过王公。”
王祎呵呵一笑,说道:“裴公说的不错,你那首春江花月夜当得是一副好诗文,想必不日之后,青雀的才名必将传遍天下。吾学识不及兄长王鸿,他若在此,定然要拉着你秉烛夜谈。”
赵王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儿子什么时候能写出打动王祎与裴炬的诗文了。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故而他也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
这一桌结束之后,赵王便带着他去了下一桌。第二桌的宾客身份同样尊贵,他们是宗室血亲与关中贵族代表。
为首的乃是宗室族长,观王姜雄,其余三人分别是英国公窦玮的族弟窦璋,独孤整派来的代表独孤罗,魏弘之弟魏植。
听完赵王的介绍,姜承枭心中联想到第一桌的四个人,想起四个字:泾渭分明。
这一桌的四个人,姜承枭都不认识,因此见礼之后,双方随意客套一番便作罢。倒是魏植饶有兴趣的与姜承枭聊了一些。
“魏三先生似乎对世子颇为亲善。”窦璋笑着道。
看着姜承枭离去的背影,魏植饮了一杯,言道:“世子可不是普通人,能从虎狼之地逃脱,单这份胆色就不同寻常。”
闻言,窦璋与独孤罗似有所思。
随后,赵王又带着他去拜访了几桌朝中重臣,这才放他离去。几桌子喝下来,他也饮了十几杯,纵然这些米酒度数不高,他的脸上也有些飘红。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因为还有最后一战需要解决。最后一桌都是贵胄二代子弟,一群狐朋狗友,这些家伙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来到偏院,一桌二十多人聚在一起吆三喝四,因为室内放置着几只火盆,加之他们又饮了酒,温度较高,灼热不已,进而个个褪衣解裳,形骸放浪不羁,哪有半点贵胄子弟的模样。见姜承枭出现,二代们顿时嚷嚷着要将他灌醉,今夜要让他无法洞房。
大晋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倒是有“听洞房”的恶趣味,简单来说就是听墙角。
“要让本世子无法洞房,那也得看各位的本事!”姜承枭豪迈一笑,端起酒盏与他们拼起来。
这门亲事非他所愿,他本不想邀请这些狐朋狗友,但是为了面子,还是给他们送去了请帖。这不,窦春,宇文化及兄弟,魏氏兄弟,于氏子弟,侯莫陈氏子弟,郑如意,虞庆则,还有其他一些二代都在场。
公式化的笑容他已经不排斥了,纵然这些人中唯有郑如意与虞庆则是他好友,但为了面子,他也得好好招待其他人。
这一喝就是一天,一直到夜色降临,才慢慢散了酒席。姜承枭亲自将一个个被他喝吐的二代子弟送上马车,笑吟吟的挥手告别。
他身体没问题了,喝酒自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这米酒的度数实在一般,加之还有郑如意与虞庆则从旁协助,喝趴下这些酒色二代不成问题。
尽管如此,他也是弄的一身酒气,胃里面翻腾不已。在南霁云的搀扶下去了净室,吐了个干干净净才觉着心里面舒服了些。随后又用清水洗了把脸,又让仆妇等打了热水,美滋滋的泡了一会儿,这才换上衣裳去了新婚阁楼。
停在阁楼前,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似乎清醒了一些,一股凉意从皮肤渗入体内。
“唉~”
莫名的叹息一声,迈开步伐推门进了寝阁。室内暖洋洋的,牛油蜡烛照得灯火通明,装饰的十分喜庆,屏风之后隐隐约约可见一道身影端坐榻上。
“请新郎坐床。”屏风里传来丫鬟佩儿声音。
寝阁分为内外两室,内室铺有床,一名小童端着合卺酒,站在外帐,伴娘和陪嫁丫鬟立在新娘两侧,小童则将新郎请入,众人都退下。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洒脱一笑,脱了靴子,上了床榻,与长孙清漪面对而坐。
此时,二人对坐,男西女东,意以阴阳交会有渐,小童端着合卺酒上前,小声道:“请新人共饮合卺”
合卺酒不是交杯酒,是将匏瓜一切为二,里面盛酒,匏瓜味苦,所以必然是苦酒,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郎新娘同甘共苦的深意。
在丫鬟与小童的帮助下,姜承枭与长孙清漪各怀心思的饮了合卺酒。
做罢,丫鬟们放下百子帐,郑氏步入寝阁,走到塌前,看了一眼床榻上相对而坐的新人,微微一笑,而后双手合十,嘴中喃喃念诵:“今夜吉辰,长孙氏女与姜氏儿喜结良缘,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古昌,五男三女,奴婢成行,男愿为卿相,女尽嫁公王,从兹咒愿已后,夫妻白头偕老,永不言负。”
念诵结束之后,郑氏带着丫鬟仆妇离开,小童和唱:“请新人歇息。”
言罢,便随着陪嫁丫鬟佩儿离去。随着门“咚”的一声轻轻关上,寝阁瞬间安静无声。
长孙清漪此刻无比紧张,又无比纠结,一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浑身燥热羞臊难安。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姜承枭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百子帐是一种纱帐,外面的蜡烛光线轻而易举的渗透进来,加之长孙清漪此刻并没有团扇或者轻纱掩面,所以他能够完完全全的看清楚长孙清漪容貌。
此刻长孙清漪容颜绝美,胸脯饱满,腰肢纤细,垂首团花形的凤冠,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玄色的罗衣长裙,晶莹的肌肤在烛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她低垂臻首,俏脸微红,宛如一朵含苞的花蕾幽香绽放。
她的美与尉迟炽繁不同,尉迟炽繁三庭五眼饱满,端庄俏丽。长孙清漪像是莲花,容貌精致,身材欣长苗条。其眉心的钿花更是让她此刻平添了几分妩媚,人都说成婚时的女人是其一生最美的时刻,姜承枭觉得有点儿道理。
“难怪李安民如此痴迷你。”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承枭突然说出一句话。
长孙清漪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想着他会如何对自己,在安静了如此长的时间之后,没想到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如遭雷击。
仿佛被抽掉了灵魂,长孙清漪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动起来。
百子帐被掀开,姜承枭穿上靴子走到桌案边跪下,桌案上放着器皿,里面装着从岭南郡运过来的新鲜瓜果。他从里面拿了一个橘子出来剥开,丢了一瓣进嘴中。
喝酒喝了一天,他此刻腹内空空有些难受。
寝阁真的很安静,似乎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他便没有再理会过呆坐床榻上的长孙氏,而是默默吃了一个橘子,脑子想了一些事情。两个新婚的新人,之间的气氛没有暧昧,只有生冷。
似乎,外面的雪花也飘进了他们二人心中。
可能是由于太安静,他忽然听见了寝阁外面似乎有些动静。便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听见门开的声音,长孙清漪心脏跳漏一拍,清澈的眼眸流下两行清泪,此刻她显得娇弱怜人。
“小主人,请歇息。”
寝阁外面站着两名蒙面,身穿黑甲,腰携弯刀的侍卫。姜承枭可以确定,他从未见过这两人。
“你们是谁?霁云呢?”
其中一名摇摇头,“他已经下去休息了,小主人不要为难我们。主人下了死命令,今夜您绝不能离开寝阁,还请不要为难我等。”
听闻他的话,姜承枭明白,他们是赵王派遣过来的。赵王想的还真多,怕自己逃出去,让新娘独守空闺吗。
“若我一定要走呢?”
黑甲侍卫沉默片刻,而后道:“若小主人一定要走,请杀了我们。”说罢,他拔出弯刀,双手奉上。
姜承枭眯了眯眼,打量着弯刀,这种刀具十分罕见,并不是大晋军中通用的横刀。
他们究竟是谁?
看了他一眼,姜承枭道:“我不会为难你们,刚刚听闻外面有动静,这才出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听墙角。”
黑甲侍卫道:“应该是小郡主。”
乐平?
姜承枭一怔,而后露出一丝无奈,随后也没有再管他们,转身进了寝阁重新合上门。
走到窗边,他果然发现一个身影,没好气道:“乐平,你若再不回去,我可告诉阿娘了。”
外面的影子一动,随后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姜承枭摇摇头,端着一座烛台,转身走到外室,跪坐在桌案后边,将烛台放下,又拿出白纸平铺,提起笔,蘸点墨水,开始抄写清心咒。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夜,他却只能苦逼的抄写着清心咒,真是讽刺。
他对长孙氏提不起多大的恨意,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她其实没有多大关系,不管是定亲还是后来秋猎被袭击。
他之所以不愿意洞房,也不是因为与尉迟炽繁的约定。而是觉得…排斥!
是的,他姜承枭不是正人君子,也荤腥不忌,连姜义成的老婆他都能笑而收纳,更何况长孙氏。
之所以排斥,则是因为长孙氏心里有别的男人。初见时,大林寺那一幕他忘不掉,一想起自己枕边人心里面住着另一个男人,他就有些火大。
此时,忽然响起脚步声。长孙清漪双手置于腹部,婚服长长的下摆拖在地上,款款而来,走到他五步距离,俯身拜下。
他停下笔,蹙眉看着长孙清漪,“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虐待你,老老实实做好你的琅琊郡公夫人就行。其他的,不是你该思考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不管换成谁,心中都有难以抹除的疙瘩。你不妨换位思考,将我换成李安民,他会如何做。你也别和我说你与李安民是清白的,这一点我相信,但是,你与他之间的情愫总不是假的吧,我也不相信你已经忘掉了他。”
长孙清漪张了张殷桃小口,发现自己居然无言反对。
“你和他之间的感情总不能是假的吧…我不信你忘掉了他…”
这两句话说的长孙氏哑口无言,因为这是事实。
姜承枭叹息一声,思来想去,他若是将整件事都归于长孙氏的错,那就太蠢了。
长孙清漪轻咬红唇,倔强道:“清漪知道,不管妾身如何辩解,夫君始终无法释怀当日之事。只是妾身既然嫁作姜氏妇,定然不会做出有辱姜氏之事。还请夫君莫要视妾身如无物,请夫君怜惜。”
话说完,她绝美的脸颊流下两行清泪。眸子直视他,丝毫不愿意退却。
“何必呢。”
过了许久,姜承枭叹息一声,“你我之间距离太远,相敬如宾不好么。”
或许是他恶意揣测,但是他很难相信长孙氏已经忘记了李安民。自己合法的妻子心中有另外一个男人,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中别扭。
“夫君,你要妾身如何证明?”长孙清漪心痛欲绝的问他。
她不是荡妇,绝不愿意自己夫君如此揣测自己。
证明?
难不成把你心挖出来看看?
看着长孙清漪一脸倔强的模样,他心想,今夜明明是良辰却要变成刑场。如果不能给她一个解释,这女人会不会自戕证明自己?
她如果死了…事情就麻烦了。大婚之夜逼死她,长孙晟会不会暴怒之下一箭射死自己,赵王与皇帝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一念至此,他觉得以这个女人的倔强完全有可能。毕竟,她明明知道这些,却仍然要问他。
“清漪,好名字,应该是取自诗经魏风伐檀那一篇吧。”姜承枭放下笔,起身边走边道:“河水清且涟漪,我说的没错吧。”
他蹲下身子,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清泪。如此近的距离,长孙清漪不由脸颊红晕,羞涩低首。
“请夫君言明,要妾身如何证明自己,妾身一定向夫君证明。”她虽然羞涩,却仍旧不愿意放弃。
姜承枭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给我些时间吧,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若是不能想清楚,你我之间难以一心。”
闻言,长孙清漪道:“夫君,妾身之前与李家公子确有情愫,妾身无法否定。但是,请夫君相信,妾身现在是姜氏妇,必当事事以夫君为主,还请夫君相信妾身。”
她顿了顿,接着梗咽道:“妾身知道,夫君心中无法释怀妾身与李家公子之间的过往,妾身也不知如何做才能证明自己已经忘掉了他,如果夫君有办法,请夫君告知。”
美人垂泪,姜承枭没有欣赏的意思,只觉得有些厌烦,偏头道:“我不是说了吗,给彼此时间吧,日后再说。”
要不是怕你自尽,他又怎么愿意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