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经是炎炎七月。
钮祜禄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太医叮嘱过,最好每日散散步,这样可以愉悦心情,到时候也能有力气生产,有助于顺产。值此之际,耿氏的胎也已经稳固,虽然还不怎么显怀,但也已经胖了一圈。
因此两个孕妇便结伴出来散步。
侍妾所居住的院落都是紧挨着,合称山容水泰。林羡余疑惑过,那里不应该叫天地一家春吗?
大约是后来才改了名字吧。
然后就没多上心了。
后湖南畔,杨柳依依,清凉的风自湖上吹来,甚是消暑。
钮祜禄氏已经换上了平底的绣鞋,被嬷嬷搀扶着,慢慢在湖边散步消食。钮祜禄氏和耿氏身边都跟着位嬷嬷,都是四爷赏赐的,暂时过来照顾有孕的二妾,都是颇有经验的老人了。
耿氏因胖了一圈,笑起来甚是和泰,“还是园子里好,不但清凉,景致也好。”
钮祜禄氏看着湖上碧波万顷,她微笑点头,“自到了园子,我胃口见涨,肚子里的孩子也愈发健壮了呢。”
耿氏笑道:“我真羡慕妹妹,八九月里就要生了,那时候不冷不热,正适合做月子。而我要腊月里才生产呢。”
钮祜禄氏笑着打趣:“姐姐跟我一样,都要为王爷延绵子嗣,就算腊月里生又如何?还怕王爷福晋不厚赏你?定不会叫你冻着的。”
耿氏和钮祜禄氏眼里都满含将为人母的喜悦和期盼。
自入王府,四爷对她们与旁的侍妾一样,都是淡淡的。王爷看重子嗣,哪怕是只诞育了小格格的宋氏、武氏,也比旁人厚待几分,更遑论李氏了。
别看李氏这些年不得宠,最后还不是封了侧福晋?
耿氏看着钮祜禄氏,心想,若钮祜禄氏诞下子嗣,只怕大有可能也成为王爷的侧福晋,而她只是个包衣出身,是无论如何也没那个机会了。
故而耿氏最近愈发与钮祜禄氏亲近,每日同进同出,宛若亲姐妹。
忽的,钮祜禄氏神色有些黯淡,她低声道:“耿姐姐,李侧福晋她有去看望过你吗?”
耿氏一愣,旋即摇头:“李侧福晋半月前倒是叫身边的秋丽姑姑送了些绸缎来,说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的,倒都是极好的料子。毕竟她如今是侧福晋了,上了宗室玉牒,享着俸禄,自然比往日出手大方了。”
钮祜禄氏低声道:“她前日去我院子里了。”
耿氏蹙眉:“她不会是为难你了吧?”
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她跟我说了诚亲王府上的一些旧事。”
耿氏暗道,谁不晓得诚亲王风流好色,府上侍妾无数,早年好几个庶子庶女无端夭折,更有无数侍妾莫名小产…
耿氏道:“你别往心里去,如今好好安胎才是最要紧的。”
钮祜禄氏自然明白李侧福晋是故意吓唬她,她笑了笑,“姐姐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胆小。”
耿氏心道,钮祜禄氏虽则娴静,平日里也不惹是生非,但也的确不是胆小懦弱之辈,李侧福晋想吓得她早产乃至难产是不可能的。
二人说说笑笑,却见前头亭子里坐着一个身穿湖蓝旗服的女子,可不正是宋格格吗?
宋氏虽然也是侍妾,但毕竟资历深厚,又给四爷生个两个女儿,她的三格格更是记在了嫡福晋名下。耿氏和钮祜禄氏都把宋氏视为嫡福晋心腹,因此二人忙客气地唤了一声“宋姐姐”。
宋氏笑容亲切,便招呼钮祜禄氏和耿氏到亭中小坐。
那亭子小巧玲珑,里头有一方汉白玉圆桌,并几个汉白玉绣墩,绣墩上都铺着厚实的软缎垫子,明显是宋格格叫人铺上的,也就是说宋格格知道钮祜禄氏和耿氏最近常在湖边散步,故而特意在此等候了。
三个侍妾围坐在亭中。
宋格格手里摇曳着一把花鸟团扇,笑吟吟道:“有些日子没见两位妹妹了,我前日去九洲清宴殿看望三格格,福晋嘴里还念叨两位妹妹呢。”
钮祜禄氏莞尔一笑道:“福晋贤德垂爱,是我们的福分。”
耿氏也笑着说:“福晋刚刚搬进了九州清晏,我还未来得及去请安贺喜呢。”
宋氏笑着说:“耿妹妹有了身孕,自然还是要以腹中孩子为重。咱们福晋也一早免了你们的请安,就是怕你们累着。”
耿氏点头:“是啊,福晋当真贤德。”——耿氏这话倒也不全然是恭维,这么多家王府、皇子府,哪家不得夭折几个庶子庶女,小产的就更是不计其数。唯有雍王府,迄今为止,所有有孕的侍妾都平安诞下了孩子,庶子庶女全都养得好好的,也就只有四格格先天体弱些。但耿氏明白,当初若不是福晋叫太医细心照料武格格,只怕武氏都未必有诞下四格格的福气!
宋氏扫了一眼钮祜禄氏和耿氏的肚子,叹道:“我真心盼着两位妹妹都能诞下小阿哥,别像我似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女儿远嫁。”
说着,宋氏红了眼圈,她急忙拭泪。
钮祜禄氏连忙宽慰:“宋姐姐也别太伤心了,福晋很是疼爱怀柔格格,赐予的妆奁据说有上万两之数呢。”
嫡福晋赐给大格格的添妆的确极丰厚。
宋氏含泪带笑:“是啊,哪怕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可妆奁再丰厚,她的女儿也是远嫁抚蒙啊!
宋氏心中悲凉,却只得强行挤出个笑容,“咱们四爷如今已经是亲王,按照规矩,是可以立两位侧福晋的。如今李侧福晋占了一个位子,日后也不知谁有福气当上另一位侧福晋。”
耿氏忍不住瞟了钮祜禄氏一眼。
钮祜禄氏忙低下头。
宋氏幽幽道:“也难怪李侧福晋对钮祜禄妹妹最近愈发…”
宋氏摇了摇头,“但愿她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听了这话,钮祜禄氏心里咯噔一下,她忙道:“咱们四爷看重子嗣,福晋又贤惠,李侧福晋也只是性子直率了些,应无恶意。”
宋氏笑了笑:“但愿吧。这李侧福晋早年也是犯过错的人,只因大阿哥养在福晋膝下,深得福晋喜爱,所以福晋也少不得看在大阿哥面上多包容他几分。”
钮祜禄氏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宋氏话里的暗示,她咬了咬嘴唇,“我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呢。”
宋氏笑了笑:“说的也是,妹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安胎,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若是个阿哥,妹妹也该为自己孩子长远计了。”
钮祜禄氏神情有些黯淡。
宋氏幽幽道:“我虽然也舍不得三格格,但我知道,福晋心疼稚子,必定会善待三格格。也只有养在福晋膝下,三格格才能贵重。我一个小小侍妾,什么都给不了她。”
钮祜禄氏听得心中一酸,不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