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环翎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那这些修士在进城之后,还能出来么?”
老人家一愣,显然没想到云环翎会问得这般直白,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是能的。”
苏玖眼底眸色更深,不过很快她便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要礼待了…”
云环翎目光转向苏玖,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说白了就是揽夜宗的人不知道因为什么需要这些修士,但却又没有相应的实力去留下这些人,所以只能不停的供奉好处来尽可能的使对方留下来,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礼待。”
云环翎笑了一下“听着像是在收买人心。”
“不过,既然是对这些修士有所求的话,明面上,明码标价不是更好么?”
苏玖淡淡的看了云环翎一眼“所以啊,这就要看看,他们为什么不明码标价,直接说诉求,而是搞这么一出了。”
云环翎的眼睛微亮“去安城?”
苏玖摇头“这件事情我会报告给执法堂,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也别总想着搞事情。”说到这里,苏玖的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阿环和阿翎真的是完全不同,她和阿翎在一起的时候,阿翎恨不得离这些麻烦远远的,单是阿环却永远带着几分兴味想要凑过去。
他们真的是一个人么?
阿环看着苏玖又在发呆,便知道她又在想那位,他眼底的不甘之色越发的浓郁。
突然苏玖感觉到肩膀一重,紧接着看到的便是云环翎放大的脸“你怎么又在发呆,既然你不打算掺和,我们便尽快回去吧,昊天降魔杵还在你的手里,想来鬼坊那边的人应该快要急疯了。”
苏玖一怔,是了,沧澜宗还有事情等着她要处理…
苏玖收敛了所有的心绪同云环翎向老人家和他的孙女告了别。
只是二人才刚刚走出院门,便看到一个身形略微臃肿的女子,抱着一个昏迷了的人哭天喊地。
妇人的哭喊声,打破了小村的宁静,不少人都从门中走了出来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柱子!柱子!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被妇人抱在怀里的男子,约么有二十一二的年岁,身形纤细,皮肤白皙,倒是有着一副还算不错的皮相。
妇人的旁边,还停靠着一个平板马车,就是那种最简单的一个木板两个轱辘临时搭建而成的马车,马车上随便卷着一个草席。车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手足无措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和妇人怀中的男人年岁相差无几。
有村民见妇人哭的凄惨,忍不住上前劝慰“这是怎么了啊。”
妇人抽噎着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家柱子明明出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那村民狐疑的看了一眼妇人怀中的柱子。他没敢说心里的想法,这真的不是睡着了么?
毕竟人死后,身体是会逐渐僵硬化的,但柱子…
这个时候村中热心的老大夫也走了过去“柱子娘,能将柱子给我看看么?”
女人像是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一般,连忙点头“麻烦大夫了。”
老大夫见妇人满脸的泪痕,低声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大夫先是看了看柱子的脸,虽然没有尸斑,但却也不见呼吸,大夫曾怀疑可能是因为睡觉呼吸太浅的缘故?
他打算上手给柱子把脉,只是他的手才接触到柱子的皮肤便惊住了,皮肤还带着人体的温热?那就更不可能是死了吧…
老大夫把脉的时间很短暂,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他便带着一脸疑惑收回了手。
柱子娘一脸期盼的看着老大夫,试图从他身上寻找慰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确实像是死兆…”
柱子娘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过去。
老大夫见状赶紧道“不过,他应该是没死的,他的皮肤温热,肢体也不僵硬,又不像是个死人。”
众人哗然“老大夫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了。”
“别说是你,我也听不懂了,所以这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不过说起来,他可真不像是已死之人,我爷爷去的时候,在呼吸停止了之后,身体很快就变凉了,然后就僵硬了,他这一看,简直像是睡着了一般。”
其中一个少女若有所思的看着柱子,“你们看没看过前段时间安城里面流传的话本,妖狐传。”
有小伙伴看了少女一眼“安城?你能进去?”
少女撇嘴“我当然不能,但是我可以托人买啊。”少女在村中人家中算是条件不错的,再加上她在城中有认识人,能拿到安城的话本倒也不算奇怪。
想通了这一点,小伙伴又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突然提起话本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觉得柱子的情况和话本中的一幕很像。”
“那话本主要讲的是一群狐妖和人类之间的爱恨情仇,其中有一话讲到,一只狐妖为了报仇,摄取了一个员外郎的魂魄。
第二天,员外郎被人发现的时候,便是柱子这般,面颊红润却没有呼吸,肢体也没有僵化,只仿如睡着了一般。”
少女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说这段话的时候,马车旁边的青年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目光的看了少女一眼。青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也跟着不自觉地抖了抖,面色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越发的苍白。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对母子的身上,自然没有人察觉到青年的异样,只除了两个人…
老大夫扶了扶胡须,要说这种状况,他今生也是第一次得见。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几乎想要将自己缩成隐形人的青年。
“桶子,今天是你和柱子一起出去的?”
突然被唤到名字,青年猛然抖了一下。
同时,原本还抱着儿子哭嚎的妇人,也用看仇人似的目光盯着名为桶子的青年。
“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如果不是跟你出去,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桶子的眼底有愧疚之色划过,显然也在为自己好朋友的遭遇感到难过。
“你这孩子,回村后,便一言不发,你和柱子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桶子张了张嘴,但最后却吐不出一个音节来,随即他的面色越发的惊恐,身体也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他掐了掐自己的嗓子,面露痛苦之色。他似乎很想说话,但就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去来。
“你们现在就算是逼死他也没用,是禁言术。”
苏玖的声音不大,却完好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苏玖的声音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陌生的,这也使得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回头看去。
乍一看,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虽然他们偶尔也能见到好看的修士,但这样的好看的还是第一次见,只不过看过一眼之后,他们便垂下了头,像是一种本能。
苏玖自化神之后,美中带了一定的威慑力,让很多人看过一眼之后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倒也省去了苏玖的许多麻烦。
在她看来,如今这种程度刚刚好。
同时,不少人也反应过来了,这位突然出现的人是修真者。
苏玖看了一眼那叫桶子的青年,玉手轻轻一抬,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灵气便流窜进了青年的喉咙之中。
青年顿时便感觉到自己原本沉重无比的嗓子轻快了些许。
他尝试性的张了张嘴,在发出“啊”的声音之后,便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
“我,我可以说话!”青年虽然长得一般,但声音还算是不错。
周围的村民们也惊了一瞬“你之前一直不肯说话,是因为无法说话。”
青年痛哭流涕了起来“是的!自从遇到那个妖怪之后,我便一直都无法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柱子,踏入那妖怪的陷阱。”
桶子的眼底满是悔意,可见确实是真的后悔不堪。
“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怎么会遇到妖怪?”
村民对于桶子的话并没有怀疑,他们虽然都是凡人,但在见过修真者,见过妖兽,见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术法之后,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所以在他们看来,妖怪的存在也是正常的。
桶子一脸惊恐,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们今天原本是去了安城的,然后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寺庙…”
妇人怒道“胡说八道,安城到我们村落的路上哪来的寺庙。”
其他村民也都不认同的看着桶子,觉得桶子说了谎。
但苏玖通过桶子的表情和瞳孔变化之后,他没有说话,他应该是真的看到了。
桶子拼命摇头道“我没有说谎,我们是真的看到了。第一次路过那寺庙的时候,我们以为是这条路上被人新盖了一个寺庙,只不过我们以前一直没注意…
直到我们第二次路过那个寺庙…”
桶子不想去回忆,他现在一想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就觉得害怕极了,他虽然也有二十多岁,但到底是个普通人,但凡普通人,看到这些东西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只是一想到,柱子和自己都需要一个真相,他又迫使自己不断的回忆自己经历的一切,就如同拿着利刃在他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口子,而口子中流出来的血液明明是红色的,但偏偏村民就是看不到一般…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我们明明一直是超前走的,但偏偏,我们又看到了那个寺庙,这回,那个寺庙的前面亮起了两个红色的灯笼。”
“那时,不止是我害怕,柱子也怕的不行,我们怀疑我们可能遇到了脏东西。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我们确实遇到了脏东西。”
“第二次并不是结束,因为我们又遇到了好几次…第三次的时候庙宇的门被打开了,第四次庙宇之中传来了欢笑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说话,第五次门里面飘出了很多的香味,似乎有烟花女子身上的香气也有酒肉的香气…”
“第六次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人,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我们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尽管如此,也足够可怕,我们几乎是疯了一般的不停的往前跑,就在我们精疲力竭,耗尽所有力气的时候,寺庙又出现了…”
“那个时候,柱子也是发了狠,他说我们到底是凡人,若真的要斗,是斗不过这些脏东西的,索性干脆一探究竟,看看这脏东西三番五次的戏弄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不了要命一条,总比永远活在惊吓之中来的好。”
“然后,我们看清了那人的脸。”
“我看到那人长了人的身子,却长了一个狐狸的头,他的身后还有很多条尾巴甩来甩去,他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了满口獠牙,我当时吓坏了,拽着柱子就要跑。
但柱子却像是身上背了铁一般,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几息的时间之后,我才听到柱子和我说,桶子,我觉得我可能遇到爱情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你看到了么?她在对我笑…”
想起当时的场景,便是现在桶子都能立起一身的汗毛。
“他一直在给形容他看到的人有多温柔,有多倾国倾城,但是我看到的就是一个狐狸头,那狐狸的眼睛里充满了狡诈和嗜血,看向我们的目光也没有半分的温柔,它分明是将我们当成了猎物!”
“然后我就被柱子硬生生的拉进了寺庙之中。”
“说实话,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柱子执着起来,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几乎被他拽断了手骨,也没能挣脱。”桶子边说着,边撸起了袖子。
上面的青紫之色已经有些偏黑,甚至还有些许的肿胀,由此也能看出对方到底用了怎样的力气。
“在我发现无法挣脱之后,我便开始在他耳边大吼大叫,试图唤回他的神智,然而,那妖怪或许是因为我太吵的缘故,直接禁了我的声。
于是,之后发生的一切我都只能干看着,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同时在进入寺庙的一瞬间,我还发现连我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哪怕后来柱子放开了我,我也只能眼睁睁看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旁边坐下来。
像是在被迫观看一个戏剧。
寺庙内是一个盛大的席面,里面歌舞升平十分热闹,只不过热闹的‘人’全是狐狸。”
“但我想在柱子的眼中,所面对的应该并不是狐狸,他和那些狐狸一起跳舞,跳的十分开心,狐妖用术法操控着杯子中的酒液倒进他的嘴里,他也并无所觉。
然后柱子被带走了,被带到了寺庙的里间。
我想去找柱子,但奈何身子依然不受控制…
不过在柱子离开之后,那些狐狸倒是也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狐妖,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我就那么坐在原地,一直坐在那里,坐到心里都有些绝望的时候,身上的禁锢消失了。同时寺庙也不见了,而柱子就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有些…衣衫不整…”说到这里,桶子的脸上似乎染上一层红晕。
“如果不是柱子实实在在的倒在那里,那一瞬,我简直要以为我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