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明倒在地上,挣扎一番才站起身来,李无为并没有趁他狼狈不堪之时斩杀他,只是站在一旁等着他起身。
照夜明起身之后,又咳出一口淤血,面色逐渐恢复平静,开口问道:“你为何能躲过那一拳?”
李无为皱了皱眉,伸手抚平自己衣物上的褶皱:“那不是你的拳,你不该那么用的。”
照夜明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回想起多年之前的乌家武馆当中,乌元武已经年老,身上又带着早年间积累下的暗伤,但他的拳意并未衰弱半分,反而随着岁月的磨砺臻至化境,自己只能硬抗下每一拳。等到那个年迈的老人气力衰竭之时,找到那个最完美的时机出拳。
他挥出这一拳前,那个老人眼中带着夺目的光彩却又转瞬间黯淡。他看着老人缓缓倒地,弥留之际满眼都是遗憾地对他说道:“你不该那么打的,你要打自己的拳,不是乌家的拳。”
他一直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他明明早已将乌家拳法中的拳意吃透了,那份多年与人生死搏杀才悟出的杀意再加上浩荡宏大的拳意,他确信这就是自己的拳路。
但这句话一直卡在他心头,自那之后,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来突破瓶颈。但无论怎么尝试,这一拳都是他所能抵达的巅峰,乌家拳意和他多年搏杀的技艺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他不再在乎老人临终前的遗言,因为他自信没人能躲过这一拳,毕竟就连曾经的南拳圣乌元武都死在了他手上。
直到今天,一个不到双十之数的少年仅仅只是后退半步,便将那份拳意破了个干干净净。
照夜明回过神来,重整架势,他心中知晓今日已是凶多吉少。不过多年搏杀之下,他更明白不到最后一刻,胜负始终未定。
李无为见他摆出的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起手式,摇了摇头,也摆了个一模一样的架势。
两人同时出手,照夜明想临时变招,以拳化掌,挡下李无为这一拳,再以右拳直击李无为胸腹。可就在他变招之时,却发觉自己已经被周围天地锁住,恍惚间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那少年,而是老而弥坚的乌元武。
不同的是,自己并不纯粹的拳意被那浩瀚的拳意一点点磨灭,剩下的杀意又太过无力。
一招过后,李无为仍在原地,照夜明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在他站稳之后,立刻开口问道:“你是乌家的人?”
“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乌家的拳意?”
“我是天才。”
照夜明被这话噎了一下,但看着神色平淡的李无为,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李无为又重新摆好架势,对着照夜明说道:“来吧,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用别人的拳意吗?”
照夜明脚下发力,借着前冲之势,连着强攻数拳。拳与拳交击之间,李无为将他每一招所蕴含的乌家拳意尽数磨灭,只留下照夜明自己的杀意。
十招过后,照夜明每一拳挥出都不再带有乌家拳意,仅仅剩下磅礴杀意,一招胜过一招的凶险。李无为也不得不从对拳转为见招拆招。
照夜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靠着心中灵觉和耳功来与李无为交手。此时的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乌家武馆当中,正在与自己交手的并不是李无为,而是正值壮年的乌元武。
他明白了自己多年来自以为完美无缺的那一拳有多可笑,他根本不需要乌家的拳意。他终于懂了为什么乌元武看见他摆出那个离经叛道的起手式时,面上带着欣慰的神色,但在见到自己打出那一拳后,眼神又再度黯淡下来。
他如同一个坐拥宝山而不自知的傻子,直到今天,才被一个少年点醒。
他拳上所带的杀意越来越重,如同实质一般附在他拳罡之上,还未临身,便使人生出如受刀割之感。
直到最后一记直拳打出之时,那个在他脑海当中的乌元武身影轰然破碎,他双手上附着粘稠如血的罡气,杀意混着罡气如同燃着火一般,直指李无为咽喉。
李无为放弃了还不纯熟的乌家拳意,第一次爆发了自己的真气,月白色罡气弥漫在他周身,照夜明的拳每进一分,在其上的罡气和杀意就被磨灭一分,到了李无为面前已是强弩之末,被他轻易地格开。
这一拳打出后,二人各退两步,又重新拉开了距离。
李无为真气一引,将之前弃置不用的长剑取回手中,对照夜明说道:“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阁下解惑。”
“我定当知无不言。”
“那让你在翠微山起事之人是谁?”
照夜明摇头拒绝:“那人同样于我有恩。”
“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他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的人?”
照夜明还是摇头,李无为只当他不愿多说,手中长剑出鞘。
照夜明早已摆好了架势,不过与之前不同,他现在的起手式更为凶狠,身形犹如正盼着撕开猎物咽喉的恶狼。
在悟透这皆杀拳意前,照夜明自觉虽然比不过李无为,但仍可以一战。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自己和李无为之间的差距。
他只有一招的机会,这一招若是没能靠着之前累积下来的拳势和皆杀拳意的霸道杀了李无为,那他必死无疑。
照夜明深吸一口气,身如狼形直扑向李无为,拳上燃着暗色的杀意,似凶狼利齿,只待饮血,拳锋洞穿了浓厚的月白色罡气。
凶厉的杀机将李无为手中长剑染作绯红,剑光在空中惊鸿一现。
剑与拳的交击声如杜鹃啼血,又如哀狼悲鸣,拳上浓厚的杀意散去了。
剑光点在照夜明的心口。
血与剑交相辉映,如漫天樱落。
照夜明仰面倒下,胸口上好似开出了一株血色樱花。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李无为问道:“这是什么剑法?”
李无为收起染血的长剑:“这是你的拳法。”
照夜明闻言大笑不止,笑声回荡在山寨当中,越来越微弱,最后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