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妈妈就只好出来相亲啦。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我们一见钟情,顺利走入婚姻的殿堂,之后就拥有了可爱的你。”
宋长明大言不惭道:“你也知道,我很尊重你妈妈的,所以婚后,她也有了自由追求自己的事业。”
“不过,她还是有心结,所以你也不要提这些事情,让她不开心了。”
宋辞音点头,“我知道了。”
除了故事的结局,别的都还算可信。
不管孩子取得多大的成就,有多高的天赋,只要不成婚、不繁衍后代,就是不孝的。
从前在大盛多得是这样的父母亲。在这里,或许会少一点,但绝不会彻底消失。
不过,一见钟情?
宋辞音眸底飞快闪过一丝嘲讽。
九成、甚至十成的可能性是两个人各取所需,他们都需要婚姻、孩子来满足家族的要求,于是一拍即合。
他们是友好合作伙伴,都从这桩婚姻里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女主——这桩合作的产物,最大的作用只不过是让双方家庭满意。
乔寻青毫无疑问是受到压迫的,可原身又何其无辜。
宋辞音垂着眼,手指摩挲了几下玻璃杯,不再有兴致与宋长明聊天。随意寻了个借口回房间去了。
看了几页书,心绪始终难以安宁。难得有余暇,宋辞音磨了墨,铺开纸张写字。
不知写了多久,门忽地被敲响。
打开门,乔寻青立在门外,“我来看看小蛇怎么样了?”
宋辞音退开,让她进来。
乔寻青踏进房间,没走几步,眼角余光扫到书桌上铺陈开的一张张字,几乎覆盖满了整个桌面,字迹端庄秀美,收笔处的锋芒又隐隐约约透露出银钩铁画的气势。
“你……会写字?”
宋辞音草草收起宣纸,“会写一点。”
这可不止一点点。
“写得很好……”乔寻青赞叹。
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她还记得,她父亲字也写得很好,小时候也会握着她的手教她落笔。
然而乔寻青在写字这方面实在没有任何天赋,她心里只惦记着院子里那只叫声格外动听的小虫……
“家里给你请的老师吗?”乔寻青问。
“没有。”宋辞音平静道:“没有人给我请过老师。我自学的。”
她口吻淡然,好像只是陈述了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却听得乔寻青心猛地坠了一下。
快走了几步,她掩饰性地扭头去检查冬眠小动物的情况。
宋长辉的鱼缸十分高级,换气、控温控湿功能一应俱全。
到了乔寻青的专业领域,她很快忘了方才的情绪,观察了白条锦蛇的状态后,她对温度湿度又进行了微调。
“……在进食口放一点食物。如果出现持续性进食就可以准备放归野外了。”乔寻青交待,“放归时注意做好防护。或者叫别人帮忙也可以。”
“比如那个叫穆予昭的小伙子。”乔寻青朝宋辞音眨了眨眼睛,“他经验丰富。”
宋辞音微微挑了下眉,“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在此之前,我就救助过受伤的蛇。”
她的柜子里甚至还收着一条它的蛇蜕。
想到那只又蠢又有点可爱的蛇,宋辞音的眼角眉梢不自觉带出一点笑意。
乔寻青扶住鱼缸边缘的手一紧,深深望着眼前的姑娘。
漆黑的瞳孔里是她的倒影,她的声音没有半分勉强,神态亦是轻松,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自己解决的。乔寻青心脏处却无由来地钝痛,痛感太过强烈,由里及外一路蔓延,让她的眉头不由自主皱得很紧。
这是她的女儿,身上流着她的血液,长相显而易见的相似。
可她对她的了解甚至还不如对玻璃缸里的小动物。
沉默了一阵,乔寻青忽地开口,“抱歉。”
宋辞音抬眼看她。
乔寻青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或许有一天,当你和我一样看到雨林里的那片海时,你会原谅我。”
“不会也没关系。”
-
乔寻青是初四那天晚上走的,和她回来的那天一样突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宋辞音站在三楼的窗户前,看庭院里的灯下,片片雪花大如鹅毛。大雪中,一辆宛如丛林巨兽的越野车驶出车库,车轮碾过地面积雪,留下几道车辙。
不需要等到天明,这些痕迹就会被雪彻底覆盖。
在车即将驶出大门时,车灯忽闪了几下,好像跟谁打招呼似的。
下一秒,宋辞音的电话响了。
乔寻青微哑的声音滑过耳膜,“小姑娘还不睡觉?”
“马上就睡了。”
“托坎廷斯州的一处雨林起火了,我必须去看看。”
宋辞音“嗯”了一声,她顿了顿,“注意安全。”
“放心。”乔寻青笑说:“其实年年月月都在起火,什么时候烧个大的,大家伙就一起完蛋了。只是这次恰好是我之前一直驻扎的地方……”
乔寻青的车渐渐消失在雪中,她的电话却没有挂断。
从她在雨林的日常工作,到不靠谱的本地伙伴,再到——
“……宋长明趣味低级、爱好庸俗,但长相确实还可以。”
乔寻青说:“记得挑个好看的,别浪费了你的好基因。不过——那几个好像都挺好看的。”
乔寻青忍不住笑:“有点难。”
“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永远有追求真正喜欢事物的权力。不管是未来相伴的人亦或是所从事的事业。”
“乖女儿,晚安。”
宋辞音抿了下唇,“晚安。”
电话挂断了。
宋辞音拢紧外套,静静看了一阵雪。
乔寻青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雨林,她甘之如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她不是原女主,对于原女主来说,有这样的母亲是人生初始就伴随的劫难。可她不会,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合住手掌,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不见。
宋辞音转身回了房间。
天玺堂。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几步外立着的人站得笔挺,几乎与身后的红木柱子融为一体。
半晌,柏庄毅挪动了一枚棋子,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茶水温度偏凉,他眉心动了一下。好在救活了棋局,他心情尚可,便也没多挑剔,放下茶杯,柏庄毅问:“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