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林那边合同已经签好,正在紧锣密鼓刻板印刷,再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诛仙就会问世。
郭永坤回厂打了两天酱油后,继续翘班,来到临河口村这边。
他得稳住局面呀,因为收货款没有到位,王子强他们一帮小年轻又变得无所事事,而且李有光也一直在等着他。
唉,梦想和兄弟情谊搞得他这条咸鱼很被动啊!
“咸鱼是不是不配有梦想?”
郭永坤不禁开始自我反省。
“坤哥,你可算来了。”
临河口村东头,靠近河口大道的位置,如今已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起了一间长约十五米,进深也有七八米,高三米左右的房子。
墙体是用那种大块河石混合水泥砌成,稍远一观,仿佛龟裂了一般,有点吓人,也蕴含某种奇异的美感。
顶部呈现出一片波浪形的深灰色,清一色的石棉瓦。
老实讲,能用一千块建成这样一座仓库,郭永坤还挺佩服李有光的。
至少比他能抠,而且做事不怕吃苦。
他似乎这么久就大年三十的回去过一趟,其他时间一直待在这边,亲力亲为,以至于很多人工都省了。
此刻正在仓库外面拿把锄头平整土地,看到郭永坤走近后,一张尖嘴猴腮的黑脸上笑得很灿烂。
可惜今天要让他失望了。
“那个…小光,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我看过老黄历,过完十五刚好,就十六号那天,黄道吉日!”
郭永坤白眼一翻,“你还信这个?”
“信不信的先不谈,我这不是头一回做买卖么,有点紧张,听老祖宗的准没错。”
李有光嘿嘿笑道,脸上紧张是有,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他显然真的投入其中,将这间废品收购站当成了人生的第一份事业。
这让郭永坤想好的一些话,又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原本想让李有光等一阵儿,等他先搞笔钱再说。
毕竟没钱…难不成人家辛辛苦苦拉点破烂来卖,还欠账啊?
“行吧,那我十五的送钱过来。”
“坤哥,你…是不是手头不太方便?”
李有光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上下铺生活了整整三年,从行为举止上就看出点不对头。
想想就知道,坤哥多爽利的人呀,口袋里要是有的话,只怕老早就甩出来了,又怎会十五元宵节再跑一趟?
毕竟也没两天了。
“嗯,手头确实有点紧,不过你放心吧,我能搞定。”
郭永坤也不诓他,此刻已将心思打到某位老太太身上。
他是没钱,可那位却是这年头货真价实的富婆。
虽说有些难以启齿吧,毕竟孝敬都孝敬了,但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也是没辙。
大概只能故技重施,背点高利贷了。
“坤哥,我就随便说说,晚点开业也没关系的。”
“行了,别磨磨叽叽,干你的活吧,我回趟院子。”
来到小院,推门而入,里面倒是挺热闹。
十二个小兔崽子都在,挤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拉拉扯扯地,似乎在轮流对阵军旗。
80年代初期,市井小巷真的没什么娱乐活动,特别是对于年轻人而言。
小孩子们至少还可以玩玩跳房子、跳橡皮筋、滚钢圈、抽陀螺等此类的幼稚游戏。
老人们蹭部收音机,往小马扎上一座,捧着茶杯,眼睛一眯,摇头晃脑地也能凑合一天。
但年轻人的娱乐活动真不好找,扑克牌还没流行,至于麻将…不敢打。
真要玩也不是码长城,而是迫于无奈从小孩子们抓石子的游戏中汲取灵感,继而改良出的一种玩法,叫拾麻将。
从某种层面上讲,精神娱乐的匮乏,其实也是造成社会动荡的原因之一。
毕竟实在闲得蛋疼,总得干点什么吧?
“坤哥。”
“坤哥!”
一帮家伙发现郭永坤后,赶紧端正身形,收敛起不三不四的模样。
“没事,接着玩吧,等过完元宵咱们再开工。”
郭永坤撂下一句话后,就进了屋。
使得小年轻们面面相觑,这可实在不像他们的坤哥。
以前收货的时候,还经常教导他们时间就是金钱呢。
他们也就不懂郭永坤的难处。
你们的坤哥也不是提款机呀!
来到堂屋,罗四正在木头方桌旁挥毫泼墨,笔锋苍劲有力,神气畅然。
郭永坤虽然不太懂书法,但也能感觉出确实是一手好字。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知道出处么?”
郭永坤没好气道:“我在您老心中,是不是就是个历史文盲啊?”
“差不离。”
诶~这个死老头!
“知道又有啥用,真迹不知道还在不在,上得了台面的临摹版都稀世罕见,我就知道故宫有一幅,再就江浙那边的天一阁有幅,市面上要是还有,砸锅卖铁我都给它收了。”
“你还知道天一阁?”罗四明显惊讶了一下。
“咋的,不行啊?”
罗四没再搭话,深深看了他一眼。
诶,死老头,说清楚,色眯眯看我一眼啥意思?
元宵节这天。
食品三厂只放半天假,中午的时候,饭菜都上桌了,见大哥还没回,郭永坤饿得肚子咕咕叫,不自觉就遛到了小区门口。
“汪汪汪!”
“小黄,你再冲哥们儿叫,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黄是街对面龚阿姨家的土狗,凶是挺凶,就是脑壳不太灵光。
不然它正好身怀六甲,一窝崽儿郭永坤说不定就预定了。
他正寻思替临河口那边的房子找几名护院。
“汪汪汪!”
看,听不进人话。
不过狗这玩意儿,郭永坤还真不怕,作势一蹲,吓得小黄起脚就跑,大约跑开六七米后,又扭头瞅了瞅,发现想象中的攻击并没到,却是越叫越凶。
“龚阿姨,你家姑娘还管不管,不管我就剁了红烧,晚上送你一钵子!”
“这孩子,它胆小得很,又不敢咬你,跟狗怄个什么气?”
对面二楼的木窗被推开,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大饼脸,娇声娇气嗔骂道。
但那模样郭永坤怎么看,怎么感觉像是在对自己抛媚眼。
回想起龚阿姨的老公前不久傍晚的时候,偷偷在电线杆子上揭了张牛皮癣,顿时打了个哆嗦,准备逃离是非之地。
“小坤!”
哟,大哥可算回了。
郭永年蹬着那辆快散架的二八大杠一溜烟驶近,瞥了眼旁边的小黄后,没好气道:“来来来,别叫了,给你。”
说着,翻开随身的解放包,摸出一个用牛粪纸包着的板砖样的东西,猛地用力一掰,扔了一块过去。
小黄凑近嗅了嗅,却是半点兴趣没有。
“妈的,连狗都不吃啊!”
而这时,杵在一旁的郭永坤,一双眼珠子已经瞪得好似铜铃。
“哥,你没病吧?”
“…”
郭永年楞了一下才说,“我咋了?”
好像还算正常。
但如果正常的话,你是不是又犯浑了,这么一大块巧克力扔了喂狗?
巧克力呀喂!
中国从来都不是可可豆的主产地,因为这种植物适应于热带雨林气候,我国仅有海蓝和云兰两地有栽种历史,且产量极其稀少。
要知道这可是1981年呀,内需紧张,进口乏力的年代,巧克力这种稀罕玩意儿,一般人买都买不到!
这事要是被郭小妹那厮看见,都能冲上来拼命,或者跟小黄姑娘战个你死我活。
“哦,你说这个呀。”
郭永年终于反应过来,扬扬手道:“坏的,变质了,厂里都准备扔掉,他们都说拿回家喂狗喂猫,我寻思楼上秦阿姨家不是有只猫么,就也拿了一块。”
“坏了?”
郭永坤此刻想的是,这些国营食品厂真是暴殄天物啊,老百姓想吃都没得吃的东西,他们倒好,连储存都不到位。
而且巧克力这种东西很容易储存啊,特别是这样的黑…
“给我看看。”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因为生活的经验告诉他,黑巧克力,也就是纯巧克力,硬度大,水分少,保质期特别长,放在冰箱保鲜室里,一两年后拿出来都可以吃。
“喏。”
接过大哥递过来的“砖头”,郭永坤仔细瞅了瞅后,脑壳瞬间变得活泛起来。
这块大号黑巧克力乍一瞅,确实有点问题,表面附着了一层白霜,像极了食物发霉的样子。
但后世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知道,这是巧克力很常见的反霜现象。
跟储藏环境有密切关系,如果环境过于潮湿,巧克力中的糖分就会被空气中的水分所溶解,待水分蒸发后,表面就会遗留下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糖霜。
这时巧克力从严格意义上讲,会失去一些醇香和口感,但不是真正的吃货其实也不太尝得出来。
所以没错,它依然可以吃,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
“咔!”想着,郭永坤已经抱起砖头啃了一口。
“诶~小坤,你…”
郭永年却是大急,赶紧上手来抢,生怕他吃出毛病,“快吐了吐了,待会儿要拉肚子的!”
“哥,这巧克力味道没怎么变啊,你们厂的人就不尝尝?”
郭永坤慢慢品味着说。
“尝什么呀,都变质了还尝。再说了,就算味道没变,它也是有质量问题的,我们可是国营大厂,怎么能拿这种东西给老百姓吃?”
你们厂…让我很钦佩啊!
“哥,你刚才说,这些巧克力你们厂准备扔掉?”
“是啊,都搬出仓库了,就堆在门外面,谁要谁拿,省得人清理。”
“走!”
“上哪?”
“你们厂!”
“诶~别呀,小坤,这大中午的去我们厂干嘛,我刚回来,饭还没吃呢…”
吃个毛饭啊吃,天上掉馅儿饼了你都不知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