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坤,你给我解释一下,我刚才已经问过冯成刚,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打他?”
逛街自然没有去成,郭永坤不管不顾,直接将冯成刚打得抱头逃窜才算完事。
之后就被他姐拎着耳朵扯了回来。
“他不是好人。”
郭永坤没办法解释刚才的行为,只能这样说。
郭永慧却被他气笑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但人家发过誓,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我会证明给你看。”
“然后呢?”
“然后你别再理他。”
郭永慧忍不住地拍拍额头,饶是以她的脑子都分析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大概明白弟弟是为她好,可关键…至于大打出手吗?
她跟冯成刚其实也没有太多接触,人家现在在东钢工作,她则在首都念书,平时也就书信往来而已。
对方得坏到什么程度啊,非要她抹了老同学的面子,老死不相往来?
郭永坤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无益,拍拍屁股,跟老母亲打了声招呼,推门而出。
半个小时后,来到临河口村。
“东哥,你说那小子叫啥?”
院里的石桌旁,王子强不得不确认一下,怕搞错对象。
“冯成刚,两点水冯,成功的成,刚刚的刚。”
“哦哦,晓得了晓得了…”
“他家住工商大院,他下巴蓄了一缕胡茬子,找到人不难,你们也别动他,跟着就行,但凡看见他干坏事,立马通知我。”
郭永坤不是没想过让王子强这些小毛头过去敲闷棍,打得冯成刚生活不能自理,甚至直接搞残了算逑——断他一只狗腿,看他还怎么蹦跶!
但仔细考虑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并不能从本质上解决问题。
想想就知道,以当前的局面,对方要真残了,他姐肯定还要去探望。而且以她的聪慧,分分钟就能联想到自己身上,这对姐弟情谊实在半点益处没有。
别七搞八搞,他成了罪人,冯成刚反到成了被迫害的对象。
那就得不偿失。
所以他觉得应该从本质上入手,让他姐看清对方的可恶嘴脸,从而设下绝缘罩。
腊月二十九,郭永年终于放假,郭永坤陪着他一起,来到市第一看守所。
铁头将面临四个月的羁押,自然不可能再待在工商稽查大队,一个礼拜前已经转到这里。
会面室里,当看到带着手铐的铁头走进,郭永年瞬间如同一口活火山样爆发了。
就连郭永坤都蹙了蹙眉。
但他还算克制,将他哥一把拉扯住,否则这用两瓶五粮液,外加一条福牌换来的机会,指定就没了。
看守所给每名犯人都设置了固定探视时间,每月一次,铁头是十三号,还早着。
“谁打的,等他出来老子弄死他!”
是的,嚣张不可一世的铁头哥,并不像他说那样在哪里都混得开,在号子里被人打了,左眼眶周围全是淤青。
“弄你个头,弄死他你不得偿命啊?”
铁头翻着白眼说,“行了,别看哥们儿模样有点惨,但那小子更不好受,肋骨差点没被哥们儿打断,现在躺在床上爬都怕不起来。”
他说的是一脸得意,奈何郭永年太了解他了,根本不信。
郭永坤也不信。
但俩兄弟很有默契没去拆穿他。
会面的时间很短,只有五分钟,没几句话就完事了,狱警开始催促时,郭永坤将提在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两条福牌香烟,两筒芝麻油饼,还有两盒龙须酥。
原本还买了些牛肉罐头,铁盒的那种,却没能带进来。
只希望这些东西能让铁头哥多少体验到一些年味,同时能少遭几份罪。
离开看守所后,俩兄弟也没回家,去了趟百货公司,打了整整一小三轮的年货,雇人拖到了铁头家。
他家并不富裕,甚至还比不上一年前的郭家,住在食品三厂的福利房里。
主要人少,铁头爹英勇献身得早,家里仅有一个儿子,与老母亲相依为命。
他妈也没有工作,家里有台缝纫机,平时靠帮街坊邻居做些手工来贴补家用。
俩兄弟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帮老人家打扫了卫生、买好了过年的蜂窝煤,后面又贴了对联。
傍晚临走前,郭永坤还硬塞了五十块钱。
原本还能多给点,只是这一阵儿开销实在太大,口袋里所剩无几。
老郭家的新年简单而快乐,也不存在拜年,老母亲这边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乡下,有点路程,一般不会赶在春节期间过去,每逢开年她总会回乡住一阵儿。
至于父亲这边…自从他去世后,关系基本也就断了。
大年初二这天,阴沉了有一阵儿的天空终于放晴,一家人正坐在门外磕着瓜子、晒着太阳,楼上郝叔突然趴栏杆上喊道:“小坤,有你电话!”
“哦,好。”
郭永坤应了一声,心想终于逮着了吗,随即起身上楼。
想想就知道,谁会这种日子给他打电话,拿起话筒一听,果不其然就是王子强。
“坤哥,南山公园,赶紧来!”
“我知道了。”
南山公园并不远,距离幸福小区不过两三公里,郝叔他们一帮大爷们,每天早上都会过去练气功。
80年代初正值气功潮兴起和最荒谬的年代。
起因要从1979年说起,当时川报报道一个能用耳朵辩字的儿童,引来不少人趋之若鹜。凭此“技能”,这个十二岁的五年级学生和其家人,赚取了不少钱财。
消息传开后,全国各地不少“气功大师”都坐不住了,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张宝申,再过一年,他会凭借“非眼即视”和“送物取货”这两项绝学,被特异功能组织调到首都。
其实哪有这么神乎其技,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骗术罢了。
就说耳朵辩字这项“本领”,老祖宗几千年前就玩过,而且还辟了谣。
道家经典著作列子中就有记载,说的是道家高人亢仓子有耳朵听字的能力。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陈国的大夫出使鲁国,私下和孙叔氏见面。俩人喝嗨了后,便开始展现华夏民族自古以来酒后吹逼的传统。
孙叔氏就吹,“我国有圣人啊!”
陈国大夫就说,“你一定是指孔丘吧?他确实声名远播,但我们国家也有圣人呀,就是老子的弟子亢仓子,他得老子之道,可以用耳朵看,用眼睛听!”
后来鲁候听闻此事,就觉得好犀利呀!
派人给亢仓子送了厚礼,君候施恩,亢仓子自然得登门拜谢。
当鲁候询问这件事时,他就很谦卑地辟了谣,告知了对方入静的道理,即让身体和精气神合二为一,便可以听到很细微的声音,此时不知这声音是五官四肢所感,还是五脏六腑而得,只是自然而知,但绝对做不到变换耳朵和眼睛的作用。
可惜啊,由于传统文化断代严重,这个典故这年头几乎没人知道。
再加上如同张宝申那种人一再展现“神迹”,恰逢又在一个全民科学素质欠缺的年代,于是轰轰烈烈的气功潮就这样开启了,而且将愈演愈热。
“姐,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去南山公园逛逛吧?”回到楼下,郭永坤就向她姐发出了邀请。
奈何郭永慧早上吃了一大碗鸡汤面,却有些不太想动,兴致缺缺道:“不去了吧,这里太阳也挺好的呀。”
“走吧,那边人多热闹,还有好多放风筝的,吃多了就得运动运动嘛!”
“可妈说让我囤点肉…”
郭永坤怎么可能放过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半架着都把她拉去了。
郭小妹那个跟屁虫这次倒没跟来,同样吃撑了,坐在凳子上被太阳一晒,正打瞌睡呢。
俩人来到南山公园,着实逛了好一圈,郭永坤才在一个稍显隐蔽的方位,发现目标。
此时冯成刚正和一个扎双麻花辫的姑娘坐在长条椅上,不知说了些什么俏皮话,把人家姑娘弄得满脸通红,同时一双咸猪手也没闲着,姑娘半推半就,既害羞,大概也有些兴奋。
郭永坤没好气笑了笑,就说这个色胚大过年的好时光,怎么可能没点动作?
果然天一晴了就出来放骚。
“姐,你看。”
郭永慧一直在欣赏天上的风筝,还没瞅见,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
柳眉瞬间蹙起。
她当然不会介意冯成刚处对象,老同学如果能找到自己的归属,她还巴不得,可关键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手脚如此不干净,实在有伤风化。
对方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毁掉大半。
郭永坤一直留意她的表情变化,见目的已然达到,心情更加舒畅,直接走了过去,“哟,这不是那谁吗?”
长条椅上的两人闻言,猛一回头,一个呆愣当场,一个脸蛋瞬间成了红苹果,脑壳往椅子后面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慧慧。”
“我警告你,别再喊这两个字。”郭永坤眉头一挑。
冯成刚看了他一眼,有些忌惮,不再理会,麻利起身,跑到郭永慧身前,一个劲儿解释起来,“你千万别误会,她是我表妹,今天不是天气好么,我带她出来玩玩…”
郭永坤这时也凑上来,指着那姑娘问,“你确定她是你表妹?”
“当然!”
这厮的求生欲极强,为了更好的,直接舍弃另一个,没有丝毫犹豫。
“你要不这么说的话,我还没觉得什么,既然是表妹,你刚才又摸胸口又大腿的,乱轮呀?”
“你…”
“小坤,我们走。”
郭永慧深深看了冯成刚一眼,不再理会,扭头就走。
这厮还想挣扎,却被郭永坤点着鼻头下了止步令。
回家的路上,郭永慧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小坤,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跟他往来了。”
以她的冰雪聪明,如何看不出刚才的事情并非巧合,而是弟弟事先安排好的。
至于目的,正如他早前所说,要向自己证明冯成刚不是好人。
“那就好。”
郭永坤咧嘴一笑,悬在心里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