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酒席上,陈家家主和方云生等人推杯换盏。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方云生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陈家本来就是酿酒发家,今天用来招待方云生的,自然是好酒。
酒香清冽,方云生估计着约莫是十几度。陈家主也说了,是老米酒,不过是家中有些特殊的法子,可以使酒的香气更加浓郁。至于这法子到底是什么,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方兄弟,年纪轻轻就胸有大志,将来必有一番成就,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陈家主客气。”方云生对于这种恭维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听多了觉得也就那样了。毕竟上辈子也活了三十几年,起起落落,什么场面都见过了。
谁知,这杯酒还没喝到嘴里,一个管事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说:“老爷,快、快去前院看看吧!”
陈家主心里咯噔一下,问到:“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县丞带着几班衙役过来,说是要前来办案,小人阻挡不住,这会已经在前院搜查了。”
“你说什么?”陈家主心下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只在前院搜查,这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快快带我前去。”
这会他也管不了方云生等人了,虽然心下一愣,但看着陈家主风风火火的走了,方云生想了想,也跟在后面。星南、星耀二人更是不明所以,也都尾随着方云生。
来到前院,果然看到几十个皂衣衙役在班头的指挥下搜查各个屋子,翟左却在一旁看着,也不指挥,似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翟大人,这,这却是为何啊?”陈家主赶忙迎上前去,问到。
“哦,小事,有人报案,说陈家藏有隐户数百,县尊大人听闻,命下官前来探个究竟。”翟左语气平常,但陈家主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听到管事说衙役只在前院搜查,陈维的心中本已大定。这说明这些人不过是来索些财物罢了,手段虽然不堪,但只要喂饱了,想必不会有事。
索贿这种事通常需要借个名头,一般都是些苛责下人、“与要案有关”这种类型的,罪名越重,就说明要的越多。陈维的二弟当上知县后,自己早就熟稔此道,如此才能在这武当县中拥有一座大宅,且安安稳稳的住下来。
可藏匿隐户是个什么罪名?大明朝的税收有两种,一种是田地税,按照地产多寡交税,一种是人头税,又叫丁税,是按照人头交钱。比如说陈家养了几百奴仆什么的,这些人的税就得陈家替他们交。
人头税向来最好逃脱的,大家族中,谁没成百上千个奴仆,往那庄子里一放,难道就凭县官那点人手,还能派人来数不成?大都是各大家族自己报上去,只要知县觉得不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话虽然这么说,大明朝的官员也都是这么做的,但不代表这就真的没罪了,大明律里面可是写的清清楚楚,“藏匿隐户以偷税漏税者,罚没家产。”这条严酷到不近人情的律法,久而久之,成了各地各级官府用来“捏造罪名”的惯用手法。
“县丞大人说笑了,我陈家一向奉公守法,何来藏匿隐户一说,肯定是有人诬告。”陈维感觉到自己冷汗直流,后背已经全都被打湿了。
“是不是真的,一搜,就知道了。”翟左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不对,应该不是要把陈家往死里整。”陈维的头脑飞速运转,很快想到了这一点。就算是捏造罪名,也得查到实据。搜查隐户不去乡下的田庄,来这陈家大宅敲锣打鼓的,定然不是为了将陈家除名。
翟左不过区区一介县丞,自己二弟可是正七品的知县,他哪来的胆子带人来抄陈家?
想明白了这一点,陈家主按捺住紧张的情绪,问到:“不知县丞大人,奉的是何人的手谕,来此查案啊?”
翟左听到这句话,方才转过头,道:“嗯,陈家主看来还是知道其中利害的。告诉你吧,某奉的是均州通判王大人的手谕,这里有加盖了均州刑曹关防的手令,陈家主要不要看看那?”
“这…这,草民自然信得过大人,就不用看了。”陈维听到均州通判的名字,就知道此事因何而起了,既然对方已然动手,那这手谕想来也犯不上作假。
“禀告大人,没有发现什么。”一个班头上来向翟县丞汇报到。
“哦?如此,便要请陈家主与那告状之人对簿公堂了。”
“这是应有之义,且待小人安排好家中事务。”陈家主见翟左点了点头,便对一旁的管事说道,“让几位夫人不要惊慌,该干嘛干嘛,我去县衙一趟。”
“好,赵班头,让兄弟们把这宅子的大门看住了,许进不许出。”又看向方云生一行人,道“这几位想必就是武当高徒了,方家主托我请诸位过府一叙,就不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啦。”
方云生一直听到“方家主”这三个字,终于拨云见雾,但又产生了一堆疑惑,现下也没有多想,到了方府自然什么都知道了。于是和旁边的星耀、星南说:“星南和我去方府,星耀你…先去后院陪你母亲吧。”
星耀本来正纠结自己该怎么办,虽然没搞清楚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但家中出了如此变故,他实在是想去陪着母亲。听到方云生这么说,忙感激的道了声是。
一旁的陈家主见此一幕,心中似有所悟,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翟左往县衙走去。临行前,翟左派了一个衙役带方云生等人前往方府。
“诶呀,师兄,怎么才来,快随我入府。”却是方云华,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了。
方云生看着眼前的师弟,没有急着进去,问到:“陈府的事,是方家动的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父亲他还在里面等着,师兄且先随我进去吧。”
云华带着方云生和星南来到一处招待宾客的楼阁,果然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穿着一身时下兴盛的葛袍,面色从容的饮茶。
“是武当的几位弟子来了吗?”方远看着进来的方云生和星南,又道“不是说有三个吗?还有一个呢?云华你莫不是怠慢了人家。”
“陈星耀他,家中有变,我让他留下陪着母亲,没有过来。”方云生解释道。
“哦,原来是陈家的子弟啊。陈家的事,搅了贤侄的心思,却是我的不对了。”方远好似满不在乎的说道。
见方家家主坦然承认了陈家的事与他有关,方云生反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拜见叔父,一直听云华提起过您,今日才有幸拜访。”
“哈哈哈,好说好说,快快坐下吧,来人,给两位上茶。”看着两人坐下,方远接着说道“居善道长原本也是我方家之人,后来心向大道,便上武当学艺。早年他曾出山历练,后来又回到武当,云华他几次回来,也跟我提起过你。
云生贤侄,命运无常,琢磨不透啊,既然居善道长已经为你起名方生,不知道,你可愿意入我方家族谱啊?”
方云生是实实在在的愣住了,早知道方家势大,家主定然不是凡人,没想到一上来就是硬手段,借着居善道人的关系,想拉自己进入方家。
“贱命一条,若不是师傅相救,早已命丧黄泉。师傅之恩亦是方家之恩,小子莫不敢妄。正如这身体肤发来于我的父母,父母虽弃我,然我却不敢弃至亲,还请叔父见谅。”
“嗯,云生是至孝之人,也罢。但你既然已叔父称我,我可为你尽到叔父的责任,日后若有需要,还请云生不要觉得张不开嘴啊。”方远说完,又看着一旁的云华道 “我方家本是河南府人,几百年前有位祖宗在武当立业,族人才陆续搬到均州,我方家与武当,一荣俱荣也。
所以我派云华去武当习武,不为武功,为的是武当弟子的名号,可保我方家无虞。今日你等却要离开武当,自谋生路,贤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啊?”
“依小侄看,方家因武当而荣,但这荣华可存百年,可存千年乎?叔父也说当年是族中有人在武当做到了高功,方才在这里繁衍生息。今日我和云华下山开宗立派,岂可知十年之后,或许方家又能开枝散叶,不断强盛呢?”
方云生开始了祖传画大饼,没办法,被方家家主逼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把自己的底都交个透了,“殊不知,人图一时,不如图一世!”
“哈哈哈,贤侄说的好听,什么千年百年,什么一时一世,我若说方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想安安稳稳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呢?”
方远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方云生,心中不禁感叹后生可畏。他十六岁的时候,还只知道“人争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整日闹事,惹得族中鸡飞狗跳。
这样想着,他越发觉得这小子能成事,结合云华说的方云生武学天赋异禀的事,方远看着方云生更加顺眼了。
“此子如此天赋心性,偏偏是个弃婴,还正巧被居善救下,这是老天在助我方家更进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