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低头称是,恭敬曲膝,然后退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夜色逐渐浓愈,一轮蟾宫高高升起。工部尚书正襟危坐,对面前的矮案上摆放的珍馐毫无兴趣,一双手紧紧捏着袖中的奏折,看着坐在下端首位的肖禀坤与同僚推杯换盏,恨得牙痕痛疼。他的亲大哥,虽然不务正业,一无所成,也正是他在幼小贫穷,衣不避体,食不果腹之际将惟一的读书机会给了他这个弟弟的人。
肖敏以命抵命也就罢了,偏偏肖相以权谋私,偷梁换柱活下了他,这口气怎让他咽得下去?既然他要做初一,别怪他掀他老底告得他万劫不复了。吕中信深吸了口气,沉了沉自己的心绪,在睁眼时眼中全是坚定,在他打定主意起身禀圣时,徒然在席上传来一声惊呼,“唉呀……。”
接着看到有一小群里乱成一团。
“郭夫人你没事吧,可有烫到?”
“这么热的汤肯定烫到了,这季日又穿得单薄,肯定是叫御医了。”
……
郭夫人看到宫女奉上来一盅汤,汤泽亮眼,闻着十分清香。近来天气热,她没什么味口,平日就爱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充饥,看到这样有食欲的汤自然要品尝一二。她拿起勺子往盅里舀去,刚碰到盅沿,汤盅就突然裂开来,炽热的汤汁猛地泼到她膝腿上,烫得她惊恐无状,不得不殿前失仪。
“出什么事了?
看着郭夫人周围乱成一团,上方的太后扬了扬声问。
张夫人神情焦急的跪在席场上,语带焦急和惶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郭夫人想喝汤,勺子才碰到汤盅,那汤盅突然破了,滚烫的汤汁泄到她的膝腿上,只怕烫得起泡了呢。”
苏瑜一听,神情一凛,她微微阖上眼,想着内务府的常太监跪在她面前,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他的言词值得令人推敲,他说:“王妃,奴才是奴才,在这宫里谋生计,自然事事都得谨守本分。”
他的‘谨守本分’用词很微妙,奴才干什么都是主子吩咐的,显然,这是他在给自己提醒,而这席面上若要出什么丑,她真是防不胜防。
今夜中秋宫宴,为防止意外发生,御医院的御医们都留守宫中待命。郭夫人既是出了事,就不免要劳烦御医走一遭了。苏瑜起身面对梁太后,“回禀太后,好在御医都待命,臣妾这就安排人去请。”
梁太后神情冷睦的盯着苏瑜,在她操持的宫宴上出了事,她自然不必再留有情面给她好脸色,“还不快去。”
苏瑜立即吩咐宫女将洪夫人请回一侧的罩房里歇息,忙忙乱乱一团后,她又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妾失察,才会让郭夫人受伤,请太后,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这是第二次见苏瑜,头一次是在她与摄政王成婚后进宫谢恩时见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品性才德却是下下乘,一丝半点也比不上肖三姑娘。第一见他,行礼请安规范有度,他想着这样一个乡下弃妇该是练了许久才达到不将脸丢到皇宫的程度。此刻再见她,跪于地,身姿却跪得笔直,低头着,看不清表情,她浑身四溢的气息显得从容不迫。她这是做什么?虚张声势?量着太后慈悲不敢当众罚她么?
“哀家知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既已是摄政王妃,就该担当起皇室的一份责任,这才将这夜这场宴会交由你主理练手,毕竟往后这种事情还多着。这里朝臣都是肱骨,他们的夫人哪个不矜贵?在你操持的席面上出现这种失误,就算是哀家也不知要怎么在洪夫人面前说情了,等她一会儿出来,你亲自向她赔罪吧。”
让一个三品诰命夫人去给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赔罪,太后这话虽然在情理上说得过去,但在法理上却站不稳,未免太下王妃颜面,成何体统?
众人面面相相觑,却又不敢拂太后颜面,难道她给洪夫人长脸长错了?何况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有疑异呢。
苏瑜敢确定,今夜这宴席不结束,梁太后就会一直难为她到底。她这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挑衅她,报复她虽然不能明着将自己如何,却不表示她会放过自己。
一层涅白的月光盈盈落在她肩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苏瑜没拒绝,“是,臣妾遵懿旨。”
这声领命,却听得梁太后心头一跳,像拔弄琴弦的手指离开后,余下琴弦前后摇晃那种没安全感。
不远处戏台上的戏还在‘衣衣呀呀……’,而场下这点意外让本是和谐的氛围冷下不少。
苏瑜又坐回她的位置,只是蝶依和雪娇注意到,她的脸色很难看。
苏瑜并不介意梁太后处处给她为难,谁叫她为求自保先招的她呢?可也不代表允许她这样羞辱,现在,她得想个法子避开,否则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等着她呢。
梁太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赏起戏,冯夫人与苏瑜之间只隔着一个玉夫人,她看到苏瑜脸色不大好,想着她与自家眉姐儿有交情,自然要怜惜关切一番,“王妃,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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