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腊月的午后,阳光连薄薄的云层都刺不透。寒风袭卷在街头巷尾,过往的行人皆捂紧了领口袖口,嗅着冰冷的气息匆匆而去。
打街头转过来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里拄着根歪树枝,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的棉絮破了无数口子,寒风一吹若不是肚腰上那根结实的枯草就能飞起来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一个肚皮隆起,也是蓬头垢面,头发皆用枯树枝给绾住;一个身材矮小,衣着单薄,嘴皮子干得裂口。
这三人挨门挨户的数,当走到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门前,男人突然就丢了歪树枝,朝那门口扑过去,他脚下跄踉,几次险些摔倒,仍未能阻止他前去叫门的决心。
“嗵嗵嗵……,嗵嗵嗵……。”
里头看门的小厮听到拍门,这拍门声急促得很,以为有什么急事,忙忙打开来。看到个乞丐般的人物,脸立马拉得跟马脸一样长,“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讨饭讨到这里来了。”
男人闻声受了大气,饿了好几天,也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一脚就将小厮踢到门后去,他自己扶着门框喘息呼呼,“瞎了你娘的狗眼,敢跟二爷我这样说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厮被踢愣了,又听到男人自称二爷,他在这沈宅当了那么久的看门小厮,从未听说府上还有什么二爷。断定这是个讨饭吃的莽汉,小厮立起身来就扑过去,“哪来的叫花子,敢踢小爷我,滚,快给我滚出去,再不滚出去小爷就将你打出去。”
沈重德被小厮扑过来与他扭打成团,适才那一脚力气用尽,这会子只有挨打吃痛的份。
“唉哟,唉哟……。”
万氏和春桃忙慌慌赶上来,站在旁边又担心又不敢上前,万氏只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打死人啊,沈家二爷被看门狗打死啦。”
正去厨房吩咐茶点的马嬷嬷正巧打影壁处过,看到门口有人扭打成团,再听万氏的呼喊声,立即惊得赶紧跑过来,“快住手,快住手……。”
看门小厮停了手,抬眼看着马嬷嬷说:“嬷嬷,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叫花子,敢自称咱们府上的二爷,咱们府上哪里来的二爷呀?分明就是饿饭饿晕了头,找打呢。”
“唉哟喂。”马嬷嬷看着躺在地上被打得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皮子还能动的沈重德,惊叫唤,“真是二爷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跟太太说一声,二爷进京啦。”
一时间宅子里闲置的使役全到了,奴才扶起沈重德往里走,婆子妈妈扶着万氏往里走。
不一会儿,就留下看门小厮在冷风中缭乱……。
真有个二爷啊!
沈重德一家几口进了姜太太的院子,在偏房歇下,马嬷嬷吩咐人侍候万氏梳洗,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沈重德被看门小厮打得不轻呢。
姜太太打一见着沈重德就哭得花了眼,到底是做阿娘的,也顾不得儿子身上又脏又臭,坐在床前握着儿子的手,恸哭,“我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呀!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马嬷嬷实在闻不惯沈重德身上的异味,扯着姜太太说:“太太,赶紧让下人给二爷梳洗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万一闻着这味儿不进来,可不耽搁二爷的伤势么。”
姜太太听进话,这才抽身出来,让人给沈重德打理。
“二奶奶已经在梳洗,奴婢吩咐厨房一会儿把吃食送过去,太太,奴婢瞧着二奶奶的身孕该是有六七个月了。”马嬷嬷皱眉道。
姜太太一听,心头一抽一抽的,老大媳妇这些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她前两日说了一下,老大媳妇竟还敢跟她甩脸子。她没想到二儿媳妇有了身孕,大老远从上河县赶来,这么远的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哦。
姜太太想想都心有余悸,“让人把二奶奶侍候好了,千万不能有闪失,一阵大夫给二爷把了脉,让他给二奶奶也瞧瞧,看看胎相稳不稳。”
“还是太太周到,奴婢记下了。”马嬷嬷头微垂下,抬眼便瞧见挎着药箱的大夫打外头进来。
沈重德伤势不轻,里内外头都需调理,大夫开了药方子又嘱咐了些话又被请到另一间去为万氏把脉,万氏脉相尚顺,足见这胎稳固。
马嬷嬷送大夫出去,沈重德那里用了药沉沉睡去了,万氏和春桃毫无形象可言的往嘴里塞吃食,大口大口,像是这辈子最后一顿。
吃完了,又歇了会儿,主仆二人才到姜太太跟前回话。
姜太太坐于堂上,万氏和春桃跪于身前,她看着万氏哭得伤心,自己也跟着难过。
“……吉祥就那样被一伙山贼给抢去了,进了那贼窝,还能活么?就算能活估计也没了清白,她还没嫁人呢,叫她往后怎么活哦。”万氏的话绕出去一圈又绕回来,“阿娘,自打我们被山贼洗劫一空,这一路上多亏了二爷,媳妇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二爷这般英勇,我们逃难似的进京,路上吃的喝的全是二爷弄来的,他时常盯着媳妇的肚子说,就算饿死他也不能饿着阿娘的孙子,阿娘,二爷这一路可是受苦了哦,这才一进门又被当成叫花子给个看门的一通打,阿娘,二爷冤哦,你可要为二爷做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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