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殊突然被她摘掉了帽子,而这帽子还跑到了她的头上,再看她刻意压低帽檐的动作,顿时笑了起来。
他笑的模样晃花人眼。
连前台都愣了一下,很快就镇定地把证件还了回去,又开了一张房卡:“请问,预备住几天?”
云染又递上一张银行卡:“先订三天。”
前台不禁又愣了一下。
付房费的是女孩子,这实在是毁三观。
而且…她又看了看入住人一栏上的身份证照片,再对比了一下云染露出来的侧脸,打开了联网摄像头:“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你到这边脱下帽子拍一个照,我看你跟身份证上长得不太一样。”
系统:噗!
云染:“…”
她也很无奈,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按照酒店的规定,进行人像核查了。
“你觉得,我能通过人脸识别吗?”
系统出品,尽管放心,我当然是考虑到换头以后你的证件都要全部重新办理的问题了,保证是可以过的。
很快,电脑上就收到了公安系统返回的信息:人像识别相符。
酒店前台再次怀疑地看了看云染的身份证照片,又看了看真人,尴尬地笑了一笑:“哦,你可能不太上照吧?”
云染很淡定地把帽子戴回去,遮住小半张脸:“要是没问题的话,可以把房卡给我们了吗?”
“当然可以,请稍等。”酒店前台很快就把一张新房卡递给她,“给。”
云染接过房卡,又朝江砚殊晃了一下:“走吧。”
她的本意只是想赶紧离开这个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万一像系统说的那样,有人认出她,还拍个照传播开,她就…太尴尬了。
江砚殊顺从地拖着行李箱跟着她走进电梯,等到电梯门合拢之后,就笑着问:“你该不是害羞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云染顺手把帽檐往电梯摄像头的位置撇了一下,杜绝了监控把她的全脸给拍进去的机会,“嗯…这应该也没什么。”
她都被系统的魔性思维给影响了,差点就顺着它的思路走了。
就算被拍到照片又怎么样?她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情。既然不在意,不管拍不拍,都跟她无关。
现在想清楚了,她就把帽子重新还给了江砚殊:“还是你戴着吧。”
江砚殊重新得到了他的帽子,又低下头,细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望着云染很自然垂在裤缝边的手指。
他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慢慢地伸出手,一下子握住她的手指:“嗯,那你知道,我很喜欢你这件事吧?”
江家。
江应天这一整天都在不断收到江砚殊的消息:他终于离开了鹭湖村,去了省会机场,他买了回京城的飞机票,但是一共买了三张,他下了飞机后没有回家认错,反而去了医院…
他皱着眉,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按压着酸痛的双眼。
他实在是太忙了,有一大家子的事情要处理,还有这么多家公司要管,家里人不服气他,还时不时会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原本他想这个暑假就让江砚殊开始实习——虽然父子俩关系有点紧张,可某些事情应该不用说得太清楚就能心领神会的。
毕竟江砚殊报考的志愿也是燕大的经济管理系。
燕大的光华学院才是燕京大学真正的头牌专业。
许多报考经济大类的学生,背后都有一个家族产业在支撑,等到毕业之后,还会给学校提供各种实习机会,捐献教学楼和图书室,建立光华学院校友基金会。
在过去十几年的优秀校友名单上,就是随便拎一个出来,哪个不是如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他都已经给江砚殊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先在基层部门实习两三年,锻炼一下为人处世的能力,然后再把他调去分公司当总经理,等他大学毕业了,正好进入董事局接班。
结果一个没看住,人就直接跑了。
人跑了就跑了,残酷的社会会代替他这个父亲狠狠毒打他一顿,但是…
“怎么回事?他还有钱买机票,一买就是三张?”
不是把所有银行卡都冻结了吗?
他以为,就算他现在能够在鹭湖村生活,等到临近开学了,总不可能直接选择自动退学吧?
可他的学费呢?书费呢?还有住宿费生活费,不管干什么都要花钱。
像他这样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被流放到菡城,也过得精致,最后因为没钱而乖乖回家认错,是迟早的事。
“三张机票,都不是江少付的钱,是那个女孩子云染付的。”
江应天:“…”
是女孩子付的,是云染付的。
“我刚刚查到,江少的身份证信息在京城一家酒店使用过,开了一间家庭房,房费也不是他付的,还是云染付的。”
江应天:“…”
他那眉头皱得都快要打结了。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会心安理得地花云染的钱。真是连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
江应天现在反而开始纠结,要不要给他一笔钱呢?
给了,就怕他更硬气,不给,他们江家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这到底是给钱,还是不给钱?
酒店楼道。
云染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停顿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江砚殊原本只是有一点点不安,可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心里的不安反而像雪球,越滚越大。
但是没有办法,等到燕大开学,他们是不同学院不同专业,就怕中途再出意外。
这先机是必须要抢占下来。
就算被拒绝,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他的想法。拒绝个一次两次,不代表失败。
云染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正见他一副惨遭拒绝的沮丧模样,忍不住抬起手——她的本意是想摸摸他那优美的后脑勺,但是身高差距让她无法办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我知道啊。”云染轻描淡写地回答,“你寒假时间送我礼物,不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嘛?”
系统:…呸!
江砚殊立刻抬起头,原本眼眸那一团浓黑的阴霾也变成最温柔的春水:“哦?原来你知道的啊…”
云染很郑重地点头,表示她真的知道。
“那你…?”
“礼物我都收下了。”
江砚殊轻轻地笑了一声。是,礼物都收下了,现在他突然“落魄”,她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接受了,那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真的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呢?
系统不敢示弱地跟他唱对台戏:哈喽,你想知道主人在心里如何评价她曾经有过的那位未婚夫吗?
于是,云染就清清楚楚地看到江砚殊突然从微笑变成了皱眉,她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他的情绪能在瞬息之间转变如此之大:“你怎么了?胃痛?”
她之前为了破解他留下的密码,对着他的档案和过往资料研究过好几天,现在都还记得他的体检结果,说他有胃病,轻微的胃溃疡。
“没有——可能,”江砚殊突然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身上,只压上了自己一点点的体重,根本舍不得全部让她来承担,“是晚饭吃得不太舒服,胃有点痛。”
云染哦了一声,飞快地刷开了门卡,直接把他往床上一推:“你等着,我有胃药。”
外婆身体一直都很不好,除了肾衰竭晚期,还有胃病,这些家里常备的药她都会随身携带。
江砚殊猝不及防,突然被她推到了床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不知所措之后,他的洁癖症就犯了,他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还出过汗,现在都没有洗过澡,就躺在酒店的床上。
完全无法忍受。
这实在是太脏了。
可是云染根本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在找出胃药的间隙,就开始煮热水,然后伸手进他的衣摆,轻轻在他的胃部按压:“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
“…”江砚殊立刻顺从地躺了回去,“好啊。”
系统:请你原地爆炸mmp!
虽然外婆让云染不用一早去医院陪她体检,但云染还是早早起床,准点到医院,正看见查房的护士来搀扶老人去做身体检查。
这位不起眼的从乡村的老婆婆背后有人——这是医院内部都知道的公开秘密。
毕竟她的住院手续是主任办的,住院的第一个天来得晚了,主任还特意在办公室等他们。主刀的张医生虽然资历不算最深,可是移植手术的技术是医院上下公认的最好。
云染觉得体检这种小事自己完全能处理,根本不用麻烦护士,就主动接过她手上的体检表格:“还是我来吧,你们实在太忙了。”
护士见她特别客气,完全没有“关系户”的飞扬跋扈,又对她多了一点好感:“要不要我帮你找一张轮椅来,你推着老太太去门诊楼,这样不累。”
云染木着脸:“可我不觉得累。”
她一句话说完,直接卷起袖子,不由分说把外婆背了起来:“电梯人太多了,外婆,我们还是走安全通道比较快。”
护士惊讶地张大嘴,在意识到自己的仪态不太雅观后,又伸手掩住了嘴唇。
她诧异地看着云染背着老人,步履轻快地朝楼梯间走去。
“她…她这力气好大啊。”
“你都不认识她吗?她就是云染啊。”正巧一个护士从她身边路过,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
“云染?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就是有点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真人秀节目里最火的云染啊。她可全能了,把国民少女比得连渣渣都不剩,有点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节目组是偏向国民少女的,她们连做饭都不会,手上都没食材,都能神迹一样地填饱肚子。”护士笑道,“但是云染一日三餐吃什么,怎么做,食物怎么来,都是被原原本本地拍摄下来,根本没有办法作弊。”
所以被云染圈粉的网友们都不断感叹,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女生。
考试能考理科状元,手工劳动能拼装全能机器人,进则能调香,退则能治病。
还有她的一些观点和理念,更加让网友们觉得她不光聪明,还能转换角度,站在别人的位置上为大家思考。
比如贫困又落后的鹭湖村。
她既能理解乡亲们选择闭塞生活的初衷,也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他们的生活,但是她直接而又明确地拒绝了大家的捐款。
因为村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包含着同情意味的金钱,而云染作为鹭湖村的一员,她拿出来的钱更公众捐款是完全不同的。
她是作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在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她不是靠颜值圈粉,但的的确确是依靠着“智慧”的魅力圈粉。
另一边。
云染一直目送外婆进了B超室,才接起了一直嗡嗡作响的手机。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之前那档真人秀的编导打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编导爆炸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云染,你还记得我们节目的官微吧?你打开看看,大家给你做了一段VCR,好评如潮!”
云染:“哦。”
编导:“你都不激动的吗?那段VCR做得真棒,相信我,我是专业的,至少比你在这方面专业,我都看感动了!”
云染:“真的吗?”
编导都要给她跪了:“你别这种反应好不好?给我点激动的尖叫、感动的话语、热烈的泪水,来,不要害羞,尽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我们这次的节目一定会爆红的!”
他们这边才刚刚结束拍摄,各地卫视都打电话来咨询播放版权的费用,不光是电视台,还有各种视频网站,全部都蜂拥而来。
这样一算,鹭湖村的生活成本低得都可以忽略不计,加上剧组的人工费和耗材费,回本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提了,简直就像捡到金元宝了!
云染:“…”
云染:“不好意思,我不是很能理解你在激动什么,不过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尝试着理解你一下。”
编导:“…”
他内心的小火花都被她这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