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样的结果,李纲说不上正常还是不正常,娘儿两个久别重逢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各回各家,更像一对交情很一般的朋友之间一次最普通的见面。
但李相爷作为过来人,对什么结果都想的通。
秦怀衫此时在玉沙县有个三口之家,有一个老实巴交的河北丈夫,他们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儿,秦怀衫不可能再回建康,更不可能公开认下赵椅了。
充容的旧身份一旦暴露,将给她现有的家庭带来倾覆或震荡,在新建的村子里和新结识的村人中引发热烈的议论,已经成家的充容也会给高坐庙堂的道君带来难堪。
出于对赵椅的保护,她连赵椅都不能认,想想真够揪心的。
嘉国公在人前很镇定,李纲在他脸上看不到看不到难过,看不到沮丧和绝望,好像一位十四岁就跑出来、替太上“办事”的皇子已经完成了该走的过场。
他以成年人的语气很平静的和李纲说,“相爷,我回建康了。”
李纲连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只是对赵椅说,“国公你放心,秦充容在这里将不会有任何事。”
他安排了四名机灵的手下护送赵椅,叮嘱他们一定要亲手将二十六哥送到蕲州,交给吴娘子才算完成任务。
不久,四人失魂落魄的返回,他们向李纲回禀说,“嘉国公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正常,谁都没担心,哪知在过汉江前的那晚,他突然从驿馆中出走了,还留字一张,‘别找我’。”
吴芍药没主意,都找过了嘉国公没往汉江东面来,无论她和李纲谁再去玉沙县,当面找秦怀衫询问一下都不合适,一个金紫光禄大夫或一位贵妃专门去村子看个农妇,没有表面上说过去的理由。
她对李纲说,“嘉国公失踪的消息总得让她知道,祸是她惹出来的,难道她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就一点不担心赵椅?相爷你回去办这件事!”
谋衍人马又到河淮,宋军有多少人吴芍药很清楚,此时只有她手里还有些人可派,可是又要看着金兀术,又要看着张伯英,一边屯垦又要备战,说不定什么时候九哥就会下令了。
赵椅的事虽然令她闹心,她却无力分神,只能再交给李纲。
李纲辞别了吴娘子撒脚如飞往回赶,他得尽快赶回玉沙县,然后蹲到玉沙县想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事由,再把秦怀衫叫出来告诉她赵椅的事。
他和手下几个人走的很快,在去往玉沙县的大路上,看到前边不远处有一大队人也在匆匆赶路,是秦会之。
李相爷“叭叭”数鞭,打起马来跑到这队人前头,一回身把秦会之拦住了。
他冷着脸一点都不客气,大声问道,“秦相爷,你不是同吴娘子说了要回建康么?忽然跑到老夫的荆州有何贵干?”
秦会之笑容满面的说道,“李大夫此言差矣!什么是谁的荆州?荆州是我大宋的荆州,官家的荆州,秦某是大宋的首相难道荆州还不能来了?”
李纲对秦会之这人满心厌恶,从得知秦会之在建康抽刀杀死刘彦游起,他对秦会之的这种厌恶感就已萌生了。
康王周密部署,杨忻中和几千弟兄拼着性命把刘彦游从大名府押回来,康王要杀他还不简单?那是想交给太上发落的,或历数其罪行或名正典刑,以震慑不轨,教育天下军民。
秦会之刚刚从江北回来身份等同于白丁,但他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依然急着抽刀杀一个束手就擒的反臣,很明显的无视了规矩。
许多人合力擒回了刘彦游,千里之行走到最后,竟然被秦会之一人挣名,他以盛名遮掩了违矩的行为,李纲认为这是投机。
再看看此时的秦会之,前呼后拥锦衣花马,刚刚从吴娘子那里离开,突然出现在玉沙县的大道上,李纲立刻猜到秦会之打的什么主意,岂能让他得愿!
十几个人,拦着上百的人,领头的是两位相级人物。
李大夫昂然道,“话是这么说,但荆州百废待兴,官府和民众拮据的很,有限的资源都放在垦荒中了,突然接待秦相爷这样的大人物难免捉襟见肘啊。”
秦会之道,“李大夫,秦某替国秉政岂会不知你说的道理!但我既奉太上之命来一次淮西,怎好不就近来荆州看看,回去也好同太上回禀一番。你放心,我已交待手下不会干扰地方。”
李纲道,“如此说…秦相爷最好去别的县看看,因为玉沙县老夫也要去,奉的是吴娘子之命,我们两人同去一个县动静太大。”
秦会之道,“巧了,我必须要去玉沙县看看。”
自从在建康牛首山遇到岳飞以后,李纲从建康到亳州,到郾城再到荆州,已经有些日子没发过火了,那是心气顺的缘故。
暴脾气没发作,是一直没人递药捻子。
李纲说,“拿太上的旨意给我看看,不然请回。”
李纲身后的十几个随行的连官衣都是旧的,平时跟着李纲刨地挖渠,有事跟着办事打差,对面上百的秦府随行则是鞍韂鲜明,配备精良,在大道上顶住不动了。
这个力量对比,除了对着吼比谁声音响亮慑人以外,对李纲和秦会之都没用。
秦会之给手下下了明令“给我打他”,也没人真敢冲上来打李纲,除非想亲手把家掀了把脑袋揪了。
只能在两人之间较量了,一个正相,一个挂名的。
秦会之在吴芍药那里听了个话头就被很客气的请出来了,玉沙县,嘉国公和姓秦的神秘女子,李纲的急切神色,吴娘子的欲言又止,足够秦会之亲自跑一趟玉沙县了。
他说,“明旨我倒没有,李相爷你这么拦着我们,是吴贵妃吩咐你的?”
豪奴们在秦会之身后念着旁白,还不敢太严厉了被李纲盯上,“玉沙县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方便我们相爷去看看?还是说荆州的垦荒空具盛名,担心实情被太上知道。”
李纲果然盯准了说话者,他与随从要了弓箭架上,冷笑一声道,“放肆!有没实情明年打了粮食便知,到时我自请秦相爷来看,轮的到你猜!在罗田没被射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