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州之行越被人们歌颂,越会引起康王的反思,他要让五百持剑士知道,取得胜利不会像做梦那么简单。
康王离开后五天,抹颜胡迭领着五千骑兵赶到了白沙镇。
抹颜胡迭没看到赵构和四太子。
他不想攻郑州,知道凭五千人攻不下来,靖康年从汴梁得到的宋军很怂的常识,这次在汴梁城下又被彻底颠覆了。
别说汴梁,抹颜胡迭单独面对中牟这样的县城时,拿着五千马军也不作攻城之想,守军不怕,更不逃,金军不到射程之内,他们在城上连眼皮子都不撩,一副肚中有食的安然德性,知道他的野战人马军没有攻城的本事。
沿途搜粮,啥都没有,举目四顾心茫然…突然,身后十几里外的旷野中发现了一支几十人的西岳左军马队,抹颜胡迭派五百马军直追过去。
对方的体量明明不敌,看那样子还想硬撑,直到金军马队赶至一箭地时,这几十个宋军才转过马头,往中牟县方向狂奔。
抹颜胡迭在原处听消息,很可惜出现在这里的宋军不够一千人,不然他借着追人也就回汴梁了。
追人的很快返回,跑到中牟地面的时候就有点儿力不从心,马已经有些日子没料了,明明离宋军很近,可是多追进一步也很难。
胡颜胡迭带着人马又向前搜索,左军统制官黄佐领着一千马军从侧后杀来,原来刚才那几十个宋军是报信去了。
抹颜胡迭率全队出击,杀了一阵,黄佐又往东南方向逃去,追!
两方杀杀逃逃,若即若离,黄佐的一千人拐过朱仙镇直奔汴梁,抹颜胡迭很乐意的又追回了汴梁。
黄佐赶去陈留城外,向等在这里的高宠复命,高宠道,“他去郑州倒是个落单的好机会,只是我们不宜作长途调动,能回来吃大锅饭就省的我们分神了!”
腊月上旬,左军以千人规模的六七支轻骑兵,在汴梁外围不断干扰斜宝,他们来去倏忽,不恋战,专门打击金军的分散人马。
捞出斧子之后,兀颜彤在府中一连躺了六天,持续的发热,咳嗽。
吴娘子虽然嘴上不说出来,但是兀颜彤看出她很不安,还把詹婉仪吩咐过来专门负责兀颜彤的饮食医药。
这回好了,康王府一下子躺倒了两个人。
没事时,詹七娘陪兀颜彤说话,兀颜彤说郾城的事,岳大帅带着一窠蜂怎么去救她,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偷刺岳大帅的事,怕被清算。
捞了斧子之后她感觉好受点了。
谁知詹七娘听到“一窠蜂”三个字,毫不掩饰愤怒,还啐了一下。
她想问问詹七娘,但府中人来人往,料定詹七娘不可能说。
第七日的早晨,窗外比往日格外的亮堂,下大雪了,兀颜彤对詹七娘说,“我觉着好多了,想出去走走。”
兀颜彤还很虚弱,詹七娘回禀过吴娘子,给她穿戴厚实了陪着出来,先在城中走,军民们将雪都铲了,兀颜彤又说去城外。
城外的雪原姿原样,踢一踢有尺半厚,詹七娘说,“怎么你一见着雪就变了样子,好像病就好了。”
兀颜彤踢着雪说,“它还是不如我家乡的雪大,在胡里改的大北边,漫天的大雪四周好静啊,就屋顶和远处被雪压断的树枝响,只有屋顶下的墙、树干,和那条江是黑的。”
詹七娘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兀颜彤说,“你先告诉我你的,我再告诉你我的。”
詹七娘示意身后两个侍卫不要跟着。
两人再走出去十几步詹七娘才说,“我在见到康王和吴娘子之前,便与爹爹和兄长失散了,眼下都不知他们是生是死,可恨的一窠蜂!”
兀颜彤很惊讶,一窠蜂是她的恩人。
詹七娘又啐了一口,“是一窠蜂要绑他们,还逼的我跳了运河,只可惜我说话没有吴娘子的份量,要不我饶不过一窠蜂!说你吧。”
兀颜彤说,“我是广吉剌部人,家中有爹娘和一个很小的兄弟,我很小便和爹在混同江打鱼,生活很苦,但一家人相依为命…后来我被强夺,被卖去了西边很远的自蒲与路,我不是女真部。”
詹七娘立刻有了同病相怜的意思,关心的问道,“后来呢?”
兀颜彤说,“他们眼睛一亮,决定立刻把我献给了吴乞买,我拼命的讨好吴乞买,打败了除去唐古慧儿之外的所有人,我觉着我说话该有份量了,便求吴乞买找一找我的家人,找到后给他们好一点的日子。”
“他找了吗?”
“他有很多女人,但眼里面只有一个是人,别的都是玩物,吴乞买的眼里只会看到有用的人,慢慢的我知道他是敷衍我的,每次都答应但每次都有更重要的事,最后一次他说,等去燕京犒军完了就替我找。”
詹七娘不觉的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一定很想回去找他们吧?”
兀颜彤的眼圈儿一下子红了,说,“我怎么回去?我谁也指望不上,你说我怎么回去?爹娘很老了,我那个小兄弟此时也就该有右统制那么大了。”
詹七娘安慰她说,“吴娘子和我说过的,将来大王一定会打到金国去,到那时你就能见到家人了。”
从对康王的认知上看,兀颜彤不怀疑这件事能够实现,因而她不能说希望渺茫,但是要等到何时呢?
一阵整齐划一的踏雪声从远处传来,五百名持剑士小跑着回城,带队的尹先生同样一路小跑,胡须在凛冽的小风中拂动。
见到这两个人后,尹先生挥挥手让五百人先入城,他走过来问道,“两位贵人是在赏雪景么?”
詹七娘说,“她在触雪生情,家人离散多年,老父幼弟,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不用问都能猜到彤妃的家人在北国,但此时恐怕连康王都无能为力,尹待檄听听过后连同康王讲都不宜讲,不觉中只是叹一声,说道:
“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句半白不白的话,竟然一下子抓住了兀颜彤,她追问道,“尹先生,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