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金道，“他早就去城中甲杖库了！”

甲杖库是放置成品军械的地方，赵构伸手要过赵富金手里的剑匣，问道，“他去甲杖库做什么？”

赵富金说，“官员说库里有不少存货，岳大帅一听赶过就去了。”

康王已经将剑从木匣中拉了出来，三指宽，火淬的也好，磨的锃光瓦亮，总共三尺三寸长的剑，剑柄足足占了一尺。

剑匣是两半木头挖了空槽以后互扣起来的，里面衬了一层棕皮，外边是两道铁箍，刷着桐油。

赵构一边欣赏这把剑，一边问她，“然后呢？”

兀颜彤说，“听说库里面有的东西存了都快一百年了，岳大帅说亲自去看看有没有生锈不能用的，要拿来回一回炉。”

赵构道，“哪有这么久，这不可能。”

赵富金说，“庆历二年久不久？金州作院刚刚落成，夏国和辽国同时侵犯北疆，金州作院按着上谕狂造军械备战，造好了，朝廷启动了议和。”

赵构把铁剑插回匣内递还给她说，“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看也看了，觉着他怎么样啊？”

六姐说，“我很喜欢！”

赵构放心了，又觉着六妹一向矜持，今天说这么大声干嘛。

赵六姐说，“你看它锋芒毕露，又刚直，又厚重，我和兀颜彤这种力气小的也可以双手握住，回城就能一起学剑了。”

赵构一皱眉，“好是好，总得给你们找个好师父来教，不能任由你们自己乱挥，再砍了大腿！”

兀颜彤道，“上京的南门和北门外也是三四里远的成片弓箭作坊，但库里东西却从来存不了这么久，还是我们的家底儿比上京的厚实。”

吴娘子带着王妟、斡勒妹匆匆赶到城外作院的时候，看到一片繁忙景象，远处传来伐木声，树林后，挖在山体里的炭窑冒着滚滚的乌烟，院子里十多座熔铁炉里都是通红的，锻铁坊里锤声叮当，磨剑的做木鞘的井然有序，人来人往。

赵富金说九哥就在这里，而岳大帅不在，吴芍药就放心了。

入了院只要往人群里看身上的袍子，很好找这个人，她发现九哥头上戴着一顶看火工都佩戴的鹰嘴帽①，正背着手往炉眼里看火。

吴芍药喊他，他转过身，帽子前边的“鹰嘴”垂着，挡住了整只鼻子，兴许是看火看久了，眼睛不适应，目光投到她们身上愣了小片刻才露出笑容来。

康王戴着鹰嘴帽有点滑稽，吴芍药问他戴这个做什么。

赵构说，盯着火眼里看火看久了很伤眼睛，慢慢的便辨不好里面的热度，而这个帽子上的“鹰嘴”一挡，左边的眼睛看不到右边，右边的眼睛看不到左边。

吴芍药此时已放心，便怀疑着说，“挡住了岂不更看不好，我不信。”

赵构说，“两只眼睛往正前方看时，这只‘鹰嘴’就变作了半透明的，降低了火的亮度反而看的更准确，孤戴了也是看不出什么来，有经验的师傅可就不一样了。”

吴芍药要看过才信，康王摘了鹰嘴帽，亲自给她戴在头上。

工匠们一见吴娘子要看火，便恭敬的让开位置，旁边鼓风的三个壮小伙子起了劲，将巨大的风箱拉动起来，炉膛里一片白炙，火星子随着热浪往外直喷。

吴芍药像戴着只面具，别具风情，原先的担心并未发生，此时已放下心来。

她往火眼里看，那只帽子前方的“鹰嘴”果然一下子半透明起来，好似在眼前蒙了一层纱，膛中红炭、红铁块分的很清楚了。

康王一直陪在她的身后，手还扶住她的腰，吴芍药想，“难道我猜错了？也许九哥根本就没那个想法，不然怎么会这么沉的住气，还在这里陪我看火。”

他很有耐心，不催促，吴娘子看够了王妟也要看，再把帽子摘了给她，康王照样也站在王妟身后，然后斡勒妹也要看。

安康作院成立了近九十年，刺史，通判都很少光顾，最大的官儿也就是作院的各级管事，亲王贵妃和王妃来看火，从来没有过的事。

鼓风的工匠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风箱也要三个壮力来拉动，火膛内风声啸动。斡勒妹猛的看到炉膛中堆积的白炭一下子垮塌，一股热浪夹着火光，迎面朝她扑燎过来。

还没来的及惊叫，只觉着腰间被两只有力的手一掐，身子便凌空旋离了火口，堪堪的躲开了，多亏了康王在身后，好险！

吴芍药在远处也吓了一跳，这股火要是烧到脸上，兴许也就鹰嘴帽遮住的鼻子是好的，她回想起方才自己看火时，九哥好像比这次还紧张，那么这次他搬斡勒妹自然也是很应该的。

大师傅立刻要喝斥鼓风的，被康王制止了，问她们追过来来干什么。

吴芍药不说干什么，问，“九哥这么匆匆跑过来，难道就是来看火的？”

赵构装着傻，“匆匆了吗？斡勒妹送茶时孤记的你就离开了，你怎么就知道孤是‘匆匆’了？”

吴芍药不计较，往回走时又问，“我半路听六姐讲，岳大帅正在甲杖库，九哥怎么不赶着再去甲杖库？”

赵构正色道，“孤又没什么公事和私事找他商量，根本没这打算！”

吴芍药与斡勒妹对视一下，斡勒妹说，“不知大帅在库里做什么，大王去看看也行。”

康王说，“你们想看孤自然要陪同，但孤可不是要找岳大帅哈。”

在作院和赵富金见过面，赵构就觉着自己想错了，此时看到两人又在身边偷偷对眼神，赵构故作不懂。

入城拐了很远的路才到了甲杖库，康王还故意说不进去行不，“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吴芍药却执意要去。

一座大院子，几处库房，门内空场上停了好几驾车子，四五十个西岳的大帅亲兵正在正在装车，库房里有位官员正说，“大帅，你可不能这样，没有上官的吩咐，卑职作不得主啊。”

只听岳飞在里面道，“本帅又没叫你作主，康王令岳某铸剑，岳某拉些陈货去作院化铁，这件事正好归本帅管，你就别操心了。”

赵构移步上前，看到往车上装的是清一水的轻质铁甲，件件涂着油脂，还拿油布包裹着，这么好的东西一点锈都没有，他才不相信是要回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