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啊国随着传旨钦差赶到海边登船时,吴芍药曾在楼船上远远的看过他一次,那时天刚刚亮起来两边离的远,她只看到个大概。
今晚一上爵室,又听太上和此人说什么亲家,联想到余丽燕的喜宴,认定此人就是耶律啊国。
当着个外人如何与太上说话,就很有学问了。
吴芍药赶紧施礼,恭敬的说道,“自太上率众于清河登船,便在辽河上冒飞矢,射匈奴,箭箭无虚发,振奋了我军士气。船出辽河后芍药想来拜见,却闻太上移驾大舰与酋首周旋,才使九哥皇帝陛下一举擒获了逆贼吴乞买,但期间刀光剑影令芍药极是担心,今见太上稳坐钓台,芍药放心了!”
赵佶一见吴娘子过来便抬着头看她,他认识何青凤,与吴芍药却是第一面。
但他阅人无数,一见吴芍药便知她是一等一的人物,就是她陪着赵九哥来韩州解救的众人,胸中一阵凛肃之意不由顿起。
再听她见面后说的这番话,赵佶简直越听越顺耳,脸上立刻现出笑意来。
在清河登船的狼狈样子不必在这里说,反正耶律啊国也没看到,但在登船的众人里,难道不是老夫的辈份最高么?似乎也当得起率众一词。
在辽河上射击匈奴倒是确有其事,是不是箭无虚发也不必耶律啊国知道。
至于老夫在大舰上与没与吴乞买周旋,你耶律啊国倒是看到了,此时此刻,老夫就坐在这大舰最高的爵室上饮酒。
看看身旁听的目瞪口呆的耶律啊国,赵佶伟岸的说道,“呵呵,小娘子你有心了,你同九哥的韩州之行,老夫全都会记着。”
耶律啊国也一直在打量吴娘子,心中惊为天人,又暗暗将她同余丽燕两相比较了一下子,几乎是立刻服输。
再听她话说的又极是认真,丝毫听不出一丝虚妄的意思,不禁大为惊奇。
他偷偷看赵佶,心说这真是你做过的?没看出来呀。
何青凤从底舱一跑出来就见到了吴娘子,主动领吴娘子来爵室,此时插话道,“吴娘子你还不知道吧,太公在韩州村子里临危不惧,当众痛斥了吴乞买,才将我从魔瓜下解救出来的。”
赵佶看到了何青凤,缓缓的颔首道,“老夫早与你说过,要让你和剪云送老夫去该去的地方,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何青凤欢欣着道,“那时我未信,但此时已信!”
村子里这件事吴芍药可真不知道,料定何青凤一定有根据,便对她道,“九哥皇帝陛下今番有此大功,注定多承了太上的指教。”
她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得体,似乎哪件事说的都有些根据,也不能就说是无中生有,既照顾了场面,赵佶听起来也不觉着尴尬,就剩下在耶律啊国面前有面子了。
他很高兴,初次登船时听人说她是个婉仪,当时便觉着屈材,这时一见,此女容貌言辞别说是做个贵妃,做个皇后也绰绰有余。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佶已经听她连说了两次“九哥皇帝陛下”了,知道她匆匆赶过来,其实急着要见人。
便示意着耶律啊国,对吴娘子道,“这位原是辽国的耶律公,是余丽燕家尊,你认一认他,便去看看九哥吧。”
他抬手指着门外说,“老夫恍惚听他在右边不远的舱室里。”
吴娘子再对耶律啊国浅浅一礼,“耶律公你请慢酌,我去见见余丽燕。”
吴娘子出去后,耶律啊国有些坐卧不安,自己对赵佶失礼的地方不胜枚举,此时赵佶的脖子里还红着一大块呢。
难道他在韩州真的怒斥过吴乞买?
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啊。
赵佶不动声色,又将酒一饮而尽,耶律啊国连忙站起来再给满上,“赵太公,我曾多有得罪,望你大人大量,念在小女面上赦免我的无礼。”
赵佶说,“耶律兄,老夫赦免你的话不必说第二遍吧,再说临安还没到呢,你这么正式做什么,快坐下我们饮酒。”
耶律啊国惴惴不安,赵佶已说过了,以两杯酒抵他的不敬,这个似乎可以算数,此时又说不到临安不正式,难道暗示到了临安还有可能反悔?
恰好何青凤和王剪云又过来了,两人手中各托着个布包儿,耶律啊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何青凤回禀说,“太公,吴贵妃奏请了九哥皇帝陛下,天亮后要在大舰上举行献俘大典,太上和耶律公都要更衣。”
耶律啊国暗道,你们大宋可真是繁文缛节,称句“陛下”不就行了,偏偏一连气说“九哥皇帝陛下”,吴娘子也这么称呼一定是惯例了,不然这个婢女也不会这么快被感染。
赵佶的身上还是从村子里穿来的一件布衫,日常还是郑太后压箱底的体面衣物,要非那天去韩州陪刺史下棋,他都舍不的穿。
袍子本身也不怎么好,再加上这些日子又是坐车,骑马,步行,在小床上又与耶律阿国挣扎过,此时低头再看看它,是不成样子了。
耶律啊国身上是从兔儿窝穿来的制式牧工衣裤,都是紧身的,这穿出去怎么出席献俘大典,原来人家吴娘子和九哥皇帝陛下也想到了。
只是不知要换什么。
何青凤展开布包儿,里面是一条黄缎子面、细绸里子的常袍。
皇家穿黄,耶律啊国不妄想这件,听何青凤说,“吴娘子说九哥皇帝陛下亲征黄天荡走的很匆忙,只带了两套衣物,明日九哥皇帝陛下自然要穿一套,这套常袍权且给太公换上。”
说罢,侍候着扒去身上皱巴巴的灰布袍子,再将黄袍给太上换好。
赵佶原本微偻的后背居然挺起来了,脸上神采顿盛,口中嗯嗯着表示满意。
他看到了王剪云,想起她也是当日在村中的土台子上托玉的,不觉黯然道,“老夫真不如耶律兄,他女儿就陪在身边,而老夫的身边一个女儿也没有了!”
他对两个侍女道,“你们不惧威严跪过老夫,为此还摔坏了青玉柄险些大祸临头…如今老夫脱出苦海,未忘你们两个小娘子的恩义,决定认你们作义女,都改姓赵,万望成全老夫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