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莫哭,我且问你,那妖怪哪里去了。”
待高家一众人大哭一场之后,那孙行者与无名才得看那高翠兰生的什么模样,只见那年芳双十的女子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怕是那大观园中的林妹妹。在临终之时也只有如此了。
化身一见此景,也只能叹气,那猪刚鬣虽然错投猪胎,但是好歹也是天河水神临凡。寻常女子怎么受得住,当年那个疑似从月宫里来的卵二姐,最终怎么死的那是真的不可说。
虽然高老头做事有些亏心,但是高家三小姐还是很无辜的,也是自己等人来的快,要是来的慢一些,说不准翠兰小姐姐就步了卵二姐的后尘也说不定。
而且即便是退了亲,高翠兰的日子日后也不会太好过,整个高老庄内都知道了她先前找了一个妖怪夫婿。
而且这一开始这高老头还是很喜欢猪刚鬣的,毕竟这猪头是真卖力气,所以最初这两人的夫妻生活那应该很和谐。
高老头之所以退亲,也是因为找了个妖怪有损清誉,说到底还是面子过不去,这老猪一走,高小姐想再嫁个好人家也难。
最多就是找地位低下的人接盘罢了。现在久别重逢还好说,日后老高的生活若是回归了正轨,说不准就能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却也是大大的不妙。
“不知往那里走。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祛退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
听到了高翠兰的,孙悟空有了计较。屏退了一众人之后,与无名化身站立于高小姐房中,只是一抖身,便化作高小姐模样。笑道:
“兄弟,你看我这神通如何?”
化身一听这话。知道这猴头也是存心卖弄。于是笑道:
“你我本事,确是一般无二,但不要过一会让我瞧一个活春宫也就是了。”
话音刚落,那化身也是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小小的跳蚤,只是一蹦,便隐身于房梁上,惹得那猴头嬉笑不止。
“老孙不至如此不知羞臊。”
话音刚落,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凋花折柳胜揌麻,倒树摧林如拔菜。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衔花糜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似是一个黑毛野猪模样,却长了一张地鳄般的长嘴,那怪一入室来,抓着行者就要亲热。
好在那行者眼疾手快,将那怪的长嘴一把拽住,只是轻轻一带一扯一送,那怪便站立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姐姐。你怎么今日有些怪我,想是我来得迟了。”
那怪摔了一个狗啃泥,却也不恼,灰溜溜的站立起来,一脸的疑惑,而这时候行者却有些明白了,当即开口道:
“也非是我恼了你,只是我觉我造化低了。”
那怪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开口道:
“造化怎么得低的?我得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
那猴头一听这话,心中暗道这怪与他怪不同,于是开口道:
“不是说这事情,今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撂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说我和你做了夫妻,你是他门下一个女婿,全没些儿礼体。这样个丑嘴脸的人,又会不得姨夫,又见不得亲戚,又不知你云来雾去,端的是那里人家,姓甚名谁,败坏他清德,玷辱他门风,故此这般打骂,所以烦恼。”
那怪一听这话。心中更加不愉,却并未发凶性,只是开口道:
“我虽是有些儿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我一来时,曾与他讲过,他愿意方才招我,今日怎么又说起这话!我家住在福陵山云栈洞。我以相貌为姓,故姓猪,官名叫做猪刚鬣。他若再来问你,你就以此话与他说便了。”
“他还要请法师来拿你呢。”
那孙悟空越是与那猪刚鬣说话,就越觉不对劲,他看出了这怪并没有什么为恶的意思,虽然一开始想与人亲热,但是只是推说了几句也就作罢了,要真是什么恶怪,哪里有这般好商量。
“莫睬他!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甚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
一听请法师降妖,那猪刚鬣只想嬉笑,若不是他错投了猪胎修行大损,哪怕是在天界,他也是威名赫赫的,如今虽然落魄,但是在天宫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更不是什么凡间的法师可以随意拿捏的。
“他说请一个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姓孙的齐天大圣,要来拿你哩。”
原本自信满满的猪刚鬣,一听到齐天大圣这个名头,一个激灵便从床上坐起来了,穿起衣服就要走。
“那不成了。我还是走吧。咱们这夫妻做不成了…”
那猴头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这个妖怪说不准就是当年他打过的某个神灵下界,难怪无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不能乱来呢。
“妖怪!你看着我是谁!”
那猪刚鬣回头一看,自己的娇妻高小姐变出了毛脸雷公嘴,更是亡魂大冒,开门就要走。那孙行者就地一抓,只听刺啦一声,那猪刚鬣的衣服被扯下一块来。他却也不管不顾,化狂风脱身而去。行者急上前,掣铁棒,望风打了一下。却不能伤他,那猪刚鬣紧着一变一流火光,宛如流星一般,往前就走。
“那里走!你若上天,我就赶到斗牛宫!你若入地,我就追至枉死狱!”
那猴头撂下这句狠话之后,驾着彩霞就追了出去,待到猴子追出去之后,又有一人驾着金光而出。口里忙道:
“猴子。不是与你说这是自己人了么,留神别给打坏了!”
高家后院这番动静,惊动了许许多多的人家不提却说那怪的火光前走,这大圣的彩霞随跟。正行处,忽见一座高山,那怪把红光结聚,现了本相,撞入洞里,取出一柄九齿钉钯来战。
“泼怪!你是那里来的邪魔?怎么知道我老孙的名号?你有甚么本事,实实供来,饶你性命!”
另一边,猴头已经追上来,那猪刚鬣,因为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真相,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这怪怎么着。而那猪刚鬣一听这话当即开口道:
“是你也不知我的手段!上前来站稳着,我说与你听。”
“我自小生来心性拙,贪闲爱懒无休歇。不曾养性与修真,混沌迷心熬日月。忽然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劝我回心莫堕凡,伤生造下无边孽。有朝大限命终时,八难三途悔不喋。听言意转要修行,闻语心回求妙诀。有缘立地拜为师,指示天关并地阙。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透彻。功圆行满却飞升,天仙对对来迎接。朗然足下彩云生,身轻体健朝金阙。玉皇设宴会群仙,各分品级排班列。敕封元帅管天河,总督水兵称宪节。
只因王母会蟠桃,开宴瑶池邀众客。那时酒醉意昏沉,东倒西歪乱撒泼。逞雄撞入广寒宫,风流仙子来相接。见他容貌挟人魂,旧日凡心难得灭。全无上下失尊卑,扯住嫦娥要陪歇。再三再四不依从,东躲西藏心不悦。色胆如天叫似雷,险些震倒天关阙。纠察灵官奏玉皇,那日吾当命运拙。广寒围困不通风,进退无门难得脱。却被诸神拿住我,酒在心头还不怯。押赴灵霄见玉皇,依律问成该处决。多亏太白李金星,出班俯囟亲言说。改刑重责二千锤,肉绽皮开骨将折。放生遭贬出天关,福陵山下图家业。我因有罪错投胎,俗名唤做猪刚鬣。”
猴头一听这话,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开口道:
“你这厮原来是天蓬水神下界,怪道知我老孙名号。”
“你这诳上的弼马温,当年撞那祸时,不知带累我等多少,今日又来此欺人!不要无礼,吃我一钯!”
那猪刚鬣心中恼恨猴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这人坏了自己的婚姻,自然是新仇旧恨放在一起,当时就先出手了。那孙悟空怎么容得他这个,当即便迎了上去,两人就这么打在一起。
“孙悟空大战猪八戒,这可是天下奇观,可惜没有花生瓜子八宝粥,终归是差点意思。”
孙悟空猪八戒在福陵山中大战的时候,化身也赶到了战场,原本想现身劝架,但是看他们二人打得如此你来我往,化身最后便改了主意。
一猪一猴战到天将晓,那妖精两膊觉酸麻。他两个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那怪不能迎敌,败阵而逃,依然又化狂风,径回洞里,把门紧闭,再不出头。而看了好几个时辰大戏的化身终于是现身了。开口笑道:
“辛苦辛苦,明日再战一场,事情也就完了。”
猴头一听这话丝毫不以为意,开口道:
“你这人。说话说一半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化身一听这话。轻轻摇了摇头,开口笑道:
“与你说,只消一半便也就是了,剩下这一半,你又不是悟不出来,我又何必要这等费心费力呢?”
那猴王一听这话,当时也就不再计较,二人只是一路闲谈便回了高老庄。
“长老,没及奈何,你虽赶得去了,他等你去后复来,却怎区处?索性累你与我拿住,除了根,才无后患。我老夫不敢怠慢,自有重谢:将这家财田地,凭众亲友写立文书,与长老平分。只是要剪草除根,莫教坏了我高门清德。”
待到两人回转高老庄,一众高家人问及胜负。这才得知那猪刚鬣被行者所败。高老头虽然心中欣喜却又担忧他再寻来,竟然做出了许诺用一半的家产请猴头打死猪刚鬣,惹得猴头十分不喜:
“你这老儿不知分寸。那怪也曾对我说,他虽是食肠大,吃了你家些茶饭,他也与你干了许多好事。这几年挣了许多家资,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东西,你要如此去他是怎地,据他说,他是一个天神下界,替你巴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儿。想这等一个女婿,也门当户对,不怎么坏了家声,辱了行止,当真的留他也罢。”
那高老头一听这话有些嗫嚅,片刻后又道:
“长老,虽是不伤风化,但名声不甚好听。动不动着人就说,高家招了一个妖怪女婿!这句话儿教人怎当?”
一听这话,一旁的化身有些不爽,毕竟老猪曾经也是高高在上的大罗神仙,如今却被一个凡夫俗子这等奚落也是可怜的紧。耻笑道:
“你这老头,是越发的痴愚了,那怪曾经与我等二人同殿为臣,是掌管天河八万水军的大罗神仙,只因犯了过错,这才被贬下界来,他日若再成正果,那你等凡夫俗子,可是见他一面都要上庙里烧香了。”
“如今你等如此轻视于他,他日他重回天界,若是记仇,你们后世子孙怕是连吃糠咽菜的日子都过不得了。”
高家一众一听这话,一个个惊的是冷汗淋漓,呐呐无言。惹得行者嬉笑不止:
“兄弟。往日你教我莫与那凡人计较,今日你怎么反倒吓起这凡人来了?高老头,你也莫怕,既然答应了你这事,我定然会与你将这桩事情做好。
不过我老孙也要与你实言相告,纵然我一时手重打死了它,那十殿阎君怕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到时候若是生出其他事端来,那我老孙可不能日日住在你这庄上给你帮忙。”
原本以为孙悟空会稍微劝解几句的高太公,当时就傻眼了,未等说些什么,那悟空便化作一道流光,驾云而走,而后那化身不知从何处,寻摸了一个丹丸出来。
“虽说你这老头老眼昏花,不明情理,但是你那女儿,却也是一个无辜女子。这丹丸是我闲来无事炼来玩耍的,和于水中,叫她服下,自然能够补足这数年亏空,不至于令其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