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通过一条长廊,她们直奔门诊厅后门,突然,横里冲出了一个人影,扑倒在希思脚下。
那个人穿着联邦军的制服,身上血迹斑斑,破损的防毒面具间隙里露出大半张面孔,一副惊讶的样子应该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活人。
“怎么你们是…变种人?”
没等希思说话,他捂着流血的手臂退到墙边,举起了手里的枪。
“我是医生。”希思平静地看着他,“我可以救你。”
“不!你身上全是变种人的血!我不要你救我!”
巴哈雅看到他的枪口指向希思,本想立即动手,听到这句话有些触动。
就算以前不知道有“人造希莱因”这个说法,但在遭受了那些实验后她也明白自己与人类有本质上的不同。
冈特把她带上一辆禁止希莱因搭乘的列车,可以说在头两年,她一直是被当作人类纠正着长大的,就像一个天生的左撇子被迫用右手写字。
她并不想因此否认冈特的处事准则。荒野上的人类与流浪的希莱因部族有着不可化解的矛盾,资源就那么一点,任何生灵都要与天争命,堤防另一支种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生活在人类的群体里,她的心里始终有块地方是空缺的。
这种感受伊瑟会明白,可冈特他能明白吗?不,他死都死了,能明白个鬼。
后来遭遇黑斗篷追杀,她带着幸存者一路逃进森林,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她这才第一次肆无忌惮的向他人展露自己与众不同的另一面。
幸存者接受了她的庇护,可他们是打心底接受她本身的吗?巴哈雅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但她始终想保全更多的人。
直到遇见了看火人,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生活的希莱因——不必风餐露宿,不必去劫掠去砍杀,有着崇高的理想与平淡的心。
他们相互敬爱,甚至会为同胞的尸体奋不顾身,既愚昧又纯良,像极了这个世界已经断代许多年的那种存在。
她隐约记得那个存在的名字叫做“家庭”。
她想要一个家庭,或者,她至少想维护她眼中看到的这种美好。
啊…伊瑟一定也是看到过人类身上的美好,才会在战争爆发前那么偏向人类的吧?
短短时间里,巴哈雅想了很多,换算到现实里她仅仅是向前跨出一步,一个手刀夺下了联邦士兵手里的枪。
“不救就不救。”她熟练地把枪拆开扔在地上,“希思医生,我们走。”
“希思?白山城的希思?那个怪医!你原来没死在那场动乱里!”联邦士兵突然叫了起来,“可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么,原来他们对外宣称我死于动乱了。”希思敏锐地发现了异样,“你不是联邦的人。联邦的人纪律严明,从不会这么多话。”
“呃…”“士兵”往墙角缩去,想避开她刀子般锐利的眼光。
巴哈雅一把扯开他的军装外套,那下面藏着一件与军装完全不搭的衣服,这件衣服她在艾美麓森林里见过不止一次。
“你是沃森家族的人!”
她打算动手杀了他,希思却叫停了。
“你穿上联邦的军装,还跑到这里来,是打算做逃兵?”
“我,我不想死。”那个人靠着墙壁坐倒下来,“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狂热的爱着家族,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家族爱着,我只是一个卒子,不想为了这种事白白丧命。”
“我还以为你们受了多大的恩惠,一个两个抢着送命,像是封建帝国的洗脑一样。”巴哈雅没好气地说。
“没有办法啊,不为家族办事的话…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
那人捂着伤口,脸上满是纠结与痛楚,缓缓垂下了头。
有看火人这样的组织就也会有不把手下当人看的组织啊。巴哈雅挠了挠脸颊,用眼神询问希思。
希思放下手里的希莱因青年,短短几步路他的气息又变得不稳定了,她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抽出一支药剂,当着沃森家族成员的面注射给青年。
很快,青年吃力的喘息慢慢平复了,他的头歪在希思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沃森家族成员惊奇地问:“那是什么药?人类能用吗?”
“盐酸吗啡注射液,俗称镇痛剂。”希思平淡地说,“他的病症太重了,我救活了却没办法治好他,只好让他睡着,希望这样能够死得不那么痛苦一点。”
巴哈雅张了张嘴,有些失望。结果到最后,这个年轻人还是没法活下来吗?
“哈。”沃森家族成员苦笑一声,“而我不久之后…也会和他一样…”
“你不过是中了流弹加上大量失血,只要简单处理就能止住血。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伤口感染手臂节肢,截的还不是惯用手。和死亡相比有什么好怕的。”
希思收拾好东西,把青年放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沃森家族成员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我在考虑是再做一次心脏复苏让他多断几节肋骨,还是放任他就这么睡过去。”希思闭上眼睛,“还是睡过去吧。”
“…你不像传闻中那样冰冷。”
“我不知道我的事已经传播这么远了。”
“因为北岭,你在三大家族中很有名。”那个人笑着叹了口气,“他们说你是‘冰封的沙漠玫瑰’。”
希思抬高眼帘,冰蓝色的眼睛映着冷清的室内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放下青年的手,那位希莱因一动不动,脸上的安宁成为了永恒。
她站起身稀松平常地说:“好了,他过去了,我们走吧。”
巴哈雅最后看了那个人一眼,不太明白希思为什么不让她杀了他,在这个时代拼命想活下来的人有很多,永远不缺他一个。
她们经过的时候,那人下意识把腿缩了缩,免得绊倒希思。
“告诉你一件事吧。”希思垂头望着他,“沙漠上是没有玫瑰的。”
直到两人离开,沃森家族成员还在回味希思的话,他看了看身旁死去的希莱因,第一次没有惊慌失措地远离病毒。
“逃兵,还是敌人的逃兵,对他仁慈有什么意义?”
出医院后巴哈雅忍不住追问,希思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就当我今天看到了太多死亡,变得感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