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岁上下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那个年轻人身边。
男孩顶着微乱的刺猬头,脸颊上有小时候调皮划破的伤疤,脸庞圆润而有福相。
可此刻,他的眼神却和朝气的外貌不同,充满着害怕和难以置信。
“…老爸。”,荻野智也嘴唇哆嗦,拉着白石衣角的手也在哆嗦:
“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不是说,男子汉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帮助弱小吗。你、你之前磨刀,不是要自杀,也不是在为行侠仗义准备武器…是为了杀人?!”
崇拜他,把他当成偶像的儿子,从来也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但荻野庆被这么盯着,喜悦的眼泪却哗的流了下来。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带着的,把全部希望寄托其上的独子!
骨血相通,眼前的小孩,又连最细微的动作都和他的智也一模一样,他绝不可能认错!
…果然不是幻觉,智也还没死,至少,他的灵魂还活着!
不过…
直到这时,荻野庆心里才咯噔一声,意识到一个问题。
儿子知道他杀了人,还知道他半夜磨刀…难道、难道这两年,他一直跟都在自己身边?
可自己却看不到他,还当着他的面,砍了一个跟他同龄的孩子…现在,儿子会怎么想自己?
荻野庆一瞬间忘记了对那个陌生年轻人的恐惧,他慌慌张张的靠近,想把儿子拉到怀里,像以前一样抱住拍一拍,再重重摸一把他的头顶,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
那个诡异的年轻人没有拦他。
他儿子却瑟缩着,躲开了他伸出的手。
顺着儿子复杂的视线,荻野庆看到了自己手上腥臭的血。
他一僵,讷讷的收回手,小声说:
“宝贝,那个医生害死了你,爸爸只是在报仇…以牙还牙,这是正义的事情,不是坏事啊!”
荻野智也没有回答他,这个孩子面色复杂,缩在年轻人身后,很快就像刚出现时那样,又缓缓消失了。
荻野庆想阻拦,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他只能眼睁睁的这一切,胸口剧烈起伏。
小孩的身影彻底透明时,他捂着脸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嚎,脱力的跪倒在地上,
万念俱灰中,他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那个年轻人像台机器一样,又一次没有感情的重复:
“这样好吗?”
“…那还能怎么样!!”荻野庆忽然崩溃了,他疯了似的锤打着地面,嘶声咆哮:
“不这样,我还能怎么办?!!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就因为一个根本称不上绝症的病,他死了!他就那么死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终于,年轻人更换了台词。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而后意有所指的说:
“如果能重来一次,你们的命运,应该会截然不同吧。”
“重来…一次?”
从白石充满暗示和鼓动的话语中,荻野庆察觉到了什么隐藏的含义。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方:“你、你难道能…”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说出来反而会变得无法实现。
虽然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玄学,但荻野庆现在一点也不敢赌。
在他恐惧又期待的目光中,年轻人慢慢点了一下头。
白石感受着石花反馈来的进度,知道铺垫终于彻底结束。他可以开始操作了。
“十年。”,白石让自己的声音和缓了一些:
“给我你十年的寿命,我可以让时间倒流,回到能改变你命运的那一天。”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迷信。
白石目前带给荻野庆的,无疑是一次百利零点五害的难得机会。
且不说在石花的鼎力相助下,这一片虚拟世界无比真实——就算它有瑕疵,得到这种保证后,荻野庆也会自己说服自己。
微胖的中年男人凝固了好几秒,却不是犹豫,而是不敢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终于确认了白石没有开玩笑后,荻野庆生怕他反悔,猛地点头:
“好、好!别说十年,全都给你也可以!让我回去救我儿子,求求你!”
白石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装模作样的一指点在他眉心。
几秒后,他高深莫测的收回手:
“十年寿命已经收到。”
“开始吧。”
随着他又一次打出响指,荻野庆眼前慢慢黑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惊醒。
荻野庆噌的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宽阔的双人床上午休,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他对这一天的事记忆犹新,他知道,妻子是去北海道出差了。
现在家里只有他,和他儿子。
…他儿子!
想到这,荻野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翻下去,冲向屋外。因为全身都在哆嗦,出门时,他差点把门上的挂画都撞下来。
刚跑出房间,就见那道他思念了两年多的幼小身影,正捂着肚子,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
这个被他数次教育过“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儿子,罕见的哭到脸都花了,看到他之后,荻野智也想站起来,但没能成功。
他旁边散着几滩呕吐物,捂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
“爸,我按你说的,喝了好多水,也揉过了,没有喊疼,但是不管用,呜…”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荻野庆手又哆嗦起来。
想到自己以前“男孩子不能太娇气,不要因为感冒肚子疼这种小事撒娇,要善于忍耐”的教育方针,他恨不得先抽自己几巴掌。
荻野庆发虚的抱起儿子,冲进楼下的车中,一路飙车,却没再去离得最近的米花综合医院。
——付出了十年寿命,才获得一次重来的机会,荻野庆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再次毁在那个庸医手中。
他转而去了米花市立综合医疗中心。
重生前,荻野庆关注了很多外科手术相关的事,想证明是小川雅行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可惜请来的律师打听清楚情况后,都很遗憾的告诉他,机会不大。非要告的话,或许能得到一定人道主义赔偿,但不可能给那个医生判刑。
毕竟手术没有什么失误,且荻野庆签过知情书等材料。
荻野庆听了无数遍这种说辞,在他忍不住对几个律师发过火,渐渐找不到愿意接这件委托的律师后,才终于搁置了这种想法,决定自己报仇。
而米花市立综合医疗中心,就是他之前打听到的,一家十分擅长这方面手术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