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谢过好心的小哥哥后就继续往山顶上爬。
那时的束宣已经累得睡过去了,等醒来发现姜妤不在了,再去追时已经晚了。
不过这都已经是后话了。
夜间爬山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个世道而言,成为仙人已经是他们能改变身份最好的方式了。
一直到天亮,姜妤才随着大部队一同爬到山顶。
山顶上已经有一队白衣人等候,为首的是一个容貌清雅的青年人,看着至多二十多岁的模样。
其余人都以这青年人为首,皆唤他一声“二师兄。”
爬上山的其他人自然不敢那么僭越地随着这山上的仙人一道唤这青年为二师兄。
只有姜妤,看着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抱着剑跑到那青年身边。
在他略微的惊异中,高声道,“师兄好。”
边上有人不满,“你这小孩怎么能乱叫,我二师兄可是门主高徒,是你能随意攀扯的吗?”
姜妤一手扶着恨生剑,一手冲着那弟子摆摆手,“我和这位师兄有缘,一看就知道是要做他师妹的。”
不说这青年人愣住了,就连旁边质问的弟子都愣住了。
半晌,青年人笑笑,对那弟子说了些什么。
那弟子虽然还有些忿忿,却已经平复了下来,重新站回弟子队伍中去。
青年便又俯下身,白衣在风中微微摇曳,他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你这小童,为何如此唤我?你可还未入门呢。”
姜妤人小,气势却半点不小,“因为我迟早会入门的。”
青年一顿,转而继续听这女童说下去,“因为我一定会拜掌门为师,所以你一定会是我的师兄。”
跟她一道爬上来的人明明一个两个都累得不轻,听到这话却都还是笑了出来。
就连原本庄重肃穆的其他弟子,此刻也被逗得笑个不停。
只有这青年没有笑,许久,他对着一旁的弟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温柔道,“好,那我们未来的小师妹,可以先站到那边吗?”
指了指一旁都是爬上山的队伍,这都是一会儿要去测天资的人。
姜妤看着这人,没在他脸上看到有任何的嘲讽。
她点了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师兄,我先过去了。”
青年被逗笑,摸了一把姜妤的头,“好,去吧。”
姜妤本来都已经准备走了,但见到他这副温柔的模样还是停了停,“师兄,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凑过来,我与你讲。”
青年很好脾气地应了她的话,甚至没怎么犹豫。
“师兄,悄悄告诉你,我是带着使命诞生在这的。”
青年听到这话,又是一笑,“那小师妹,你是带着什么使命的啊?”
“救世。”姜妤的眼睛很亮,“我是来救世的。”
*
姜妤从梦中醒来,昏昏沉沉的,脑中飞速闪过一幕幕画面。
意识刚清醒没多久,摇铃声又一次响起,她重新被拽回梦境中。
暮色昏垂,天边黑云翻滚,破开的大洞里翻滚着天火,一团团砸向地面。
人间民不聊生,皇朝倾颓,人力无法挽救这样的灾难,只能寄希望于修真界的仙人。
奈何仙人只是口头上的称呼,能飞升的才算仙人。
巨大的天灾下,修真者只能通过微薄的灵力来延缓天火的继续。
姜妤茫茫然地望着这一切,不同于上一个梦境的沉浸式,这次她是以一个局外人的形式看这一切。
很陌生的世界。
仿佛与之前相熟的师姐有壁,她眼看着生灵涂炭,却无济于事。
她看到横都一身玄衣,眉目冷峻,没有之前半分的邪肆轻佻,一把折扇在他手中耍的虎虎生风。
扇面开合,就是一道术法挥出去。
但依旧不能阻止天火的降临,横都只能通过自己的灵气化出一个大型的罩子将天火挡住。
但再浩瀚的灵气也会用完,即便是横都。
当灵气罩破碎的那一刻,横都面上闪过错愕、灰败、难以置信等等表情。
他看着底下正在叩首跪拜,求他们救命的普通百姓。
重新咬紧牙关,又要再度阻止天火的降临。
但他经脉里的灵气已经枯竭,最后只能狼狈地从天上跌下。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平日仙尊的光鲜,像个普通人一样,甚至是连普通人都有些不如。
头发被汗打湿,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俊逸的面容被灰土蒙盖。
血水从身上淌下,玄色的衣服被打湿,湿淋淋地粘在身上。
他无助地想要起身,一遍遍又被伤势所拖累。
直到最后,他咬紧牙关,终于起来时,被一柄剑鞘重新砸倒在地上。
“为什么你还不上?”砸剑鞘的修士红着眼睛质问。
横都似乎也像这么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还不上,他张着嘴巴几次想要说话,却都只有涎水混着血水的东西滴落。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往日里被这样对待的人肯定会大发脾气,然后好好惩治一下这个修士。
可是,现如今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还陷入了无止境的怀疑里。
姜妤离横都很近,近到能听清他的自言自语,他在问,“为什么我还不上?”
说着,他又要起身。
可是先前一次的起身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每一次的尝试除了让他更为狼狈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横都把头埋在地上,像是已经妥协了什么般。
只是肩膀微微耸动,姜妤听到几声抽泣。
她愣怔很久,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矜傲的男人,不顾体面,会在这一刻哭了。
不,还是顾忌了一点。
他没敢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哭了,所以只是很小心地哭。
姜妤慢慢蹲下来,想看看横都。
但横都头完全贴在地上,似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此刻的脆弱和无助,即便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他的狼狈。
但他却还要撑着这一口气,不知道做给谁的一口气,努力维系着自己最后这一份微薄的体面。
姜妤眼睛眨得很慢很慢,仿佛第一次才认清横都。
周遭全是哭泣声,地上这人也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