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李乘风看到房门外站着三个青年,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那柳奉贤。看来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就是不知写了什么诗词,让里面的正主看上了。
见孙大娘亲自领着人上来,柳奉贤三人不约而同朝李乘风看去,发现不认识后,皆移开了目光。但心里却涌动着,各怀心思。因为他们三个先前都只是客栈伙计领上来的,并非孙大娘。
此刻,三人心里都在猜测李乘风的身份,觉得可能是某个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公子少爷,才让孙大娘如此客气礼待。可李乘风看着面生,不像是青倉县城的人,那么就应该是外乡人了。
“孙大娘。”
柳奉贤三人对孙大娘拱手作揖,彬彬有礼,暗中留意着孙大娘对李乘风的态度。
孙大娘对他们点点头,却没有言语,径直领着李乘风穿过去,就要推门而入。
见状,三人急了。
柳奉贤开口道:“孙大娘,在下三人先来,后来的人是否应该等候呢。”
李乘风一听,这事有意思了,便饶有趣味地看孙大娘怎么回应。
“既然你们已经等了,便继续等着。小姐看上你们写的诗词,已经付给你们重金,见不见你们,得看她的意思。如果有人不想等了,可以自行离去。”
孙大娘淡淡地扫了一眼柳奉贤,回头招呼李乘风,“公子请随奴婢来。”说着,推门而入。
李乘风含笑朝柳奉贤三人拱拱手,与秋葵一前一后进去。
房门外,柳奉贤三人脸色精彩。
“那厮是谁?”一人咬牙问。
“不认识。”另一人摇头,目光阴沉。
“先前隐约听见楼下庭院里有喧闹声,如今看来定然是与此人有关,难道他写出了惊人诗词,才获得孙大娘如此礼待?”柳奉贤狐疑,脸上阴晴不定。
“不可能,那厮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如此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读书,到现在也不可能吃透古今圣贤典籍,能有什么天纵之才!”
“方华兄言之有理,此獠定然是仗着家世出身,才如此嚣张跋扈。”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否定柳奉贤的猜测,顺便莫名地就对李乘风记恨上了。
房间里。
李乘风又见到了陆柔和那位随行的飞云阁五品符师。
秋葵站在他身侧,战战兢兢。
孙大娘捧着李乘风写诗的那张纸,递到陆柔面前的书案上,恭敬道:“小姐,这是这位公子刚刚作的诗。”说完,退到一旁听候。
陆柔诧异地看了一眼孙大娘,能让对方如此郑重对待,看来这首诗不是什么庸俗作品。
她身体前倾,认真去看纸上的诗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黄鹂般好听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仿佛有一种魔力,让这首诗的意境瞬间显现了,就连李乘风也浑身一震,有种置身在诗的意境里的错觉,看见了原诗人登楼所见到景色,夕阳坠山,黄河入海,何其壮观,气势磅礴。
“嗯?”
房间的一处角落里,苍老的身影一闪而出,如鬼魅般到了书案前,赫然是那位随行的飞云阁五品符师,此时这位耄耋老人直勾勾地盯着纸上的诗句,浑浊的老眼亮起光芒。
“妙妙妙!绝绝绝!”他一连用了六声赞叹,然后哈哈大笑道:“此诗乃千古绝句啊,小姐,此诗给我,我定能炼出六品符,哈哈哈,想不到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临了临了,还能遇到这么一首千古绝句,还能看见炼六品符的希望,幸哉,妙哉!”
陆柔闻言,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激动地抓着老人的手,道:“五伯伯,你说的是真的?”
老人笑道:“五伯伯何时骗过你。”
“太好了!”陆柔高兴地站起来,然后转出书案,来到李乘风面前,行了一个福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能写出此等绝世好诗,公子之才学,乃小女子平生首见,小女子陆柔,有礼了。”
李乘风听得心里一阵汗颜,暗中连连对王之涣赔罪,此时拱手道:“陆小姐过奖了,陆小姐喜欢,我就放心了。我叫李乘风,初次见面,你好。”
陆柔愣了愣,觉得李乘风打招呼的方式很新奇,旋即展颜笑道:“李公子你也好。不知,这首诗,李公子想怎么卖?”
李乘风摆手,道:“说卖未免俗了,在我看来,诗词文章,乃文字艺术,思想结晶,不可以货物相比,其价值在于懂得人。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先前有孙大娘对这首诗慧眼识珠,刚才我又听陆小姐和这位老先生之言,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懂这首诗的人,既然如此,我将这首诗相赠,又何妨。”
“好!你这个年轻人,我喜欢。”那位老人出声,道:“不过,我等有言在先,重金求购诗词文章,自不会食言。你有什么需求或者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李乘风眼神一黯,脸上浮现一抹苦涩,伤感道:“不瞒老先生,我在这青倉县城不过是一介弃子囚徒,命运已经注定,钱财身外物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孑然一身,有家不能归,亲人不能认,怯怯乞求的可能就是普通人家的一点温情吧。”
呜呜呜。
后面的秋葵听得动了情,对自家少爷的身世感同身受,此时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流满面。
孙大娘、陆柔和那位老人面面相觑。
“我家少爷的命太苦了。”秋葵呜咽道。
“咳,你哭什么呀。”李乘风叹了一声,又对陆柔三人歉声道:“下人失礼,让你们见笑了。”
“人之常情。”那位老人摆手。
陆柔皱眉问:“李公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乘风欲言又止,最后又叹了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是青倉县人氏,本家在珩州府,父亲是李镇岳,不过我在李家无名无份,因为我是李镇岳的私生子。”
闻言,陆柔三人恍然。
那位老人道:“原来你是李镇岳之子,说起来,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年轻时曾一起闯荡过江湖,后来各奔前程,转眼就数十年过去了,想不到还会在这里遇到当年旧人之子。”
李乘风心里狐疑,李镇岳似乎才五十出头,可此人看起来足有七八十岁的样子,两人年纪相差这么大,年轻时还结伴闯荡过江湖?
“李公子,你是想我们帮你重返李家?”陆柔沉声道。
“陆小姐误会了。”李乘风摇头,笑道:“我这个人虽没什么本事,偏就长了几寸傲骨,李家将我赶来青倉县城,我自然不会再跪着回去。再过两年,我年满二十时,就与李家再无任何瓜葛了,我也乐得当个逍遥人。”
“哦,那我明白了。”那位老人忽然开口道:“李公子是想跟我们交朋友。”
李乘风哈哈一笑,道:“老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将来我走投无路时,能有个朋友照应,也不至于饿死街头,您说是不是。”
“大胆!”孙大娘猛地大喝,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你又是何身份,就敢如此高攀!”
李乘风不卑不亢,淡定道:“我听说,英雄不问出处,朋友不分高低,万物众生生来平等,何来高攀低就之说。”
“妖言惑众!”孙大娘冷哼,直接对李乘风出手。
“少爷,快走!”秋葵闪身上去,舍命救主。
孙大娘的杀招被人化解,是那位老人出的手。衣袖中飞出一道符光,将孙大娘震退。
“孙大娘,住手。”陆柔喝止,然后道:“李公子能写出这等绝世诗句,才高八斗,应该是小女子高攀才对,李公子这个朋友,我交了。孙大娘,还不快给李公子赔罪。”
孙大娘不乐意,看向那位老人,老人淡淡道:“一切都由小姐做主。”
闻言,她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抗拒没有意义,便对李乘风低头赔罪。
李乘风急忙道:“孙大娘快快请起,我可消受不了您的大礼,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呢。”
孙大娘也是洒脱之人,虽然不认可李乘风,但是此时不得不接受,便道:“公子别忘了还欠我家小姐一首诗。”
“嗯?”陆柔疑惑不解。
孙大娘便将先前李乘风替李方承解围的事一说。
李乘风笑道:“无妨,这就奉上。”
说罢,唤秋葵取笔纸来,当即挥毫。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陆柔的视线随着李乘风的笔尖移动,一边看一边吟诵出来,旁边的孙大娘早已满眼惊色。这首诗比之前那首更为高明,且更加适合炼符,还是攻击力极强的杀符。
至于那位老人,则是如获至宝,狂笑声中,扯断了好几根白胡子。